从玉京山的峰顶俯瞰。
早起忙碌的凡人便如一只只蚂蚁,于市井间来来往往。
其中一座花楼内,白乞眯着睡眼,将闷在脸上的绵软推开。
肌肉记忆驱使他翻身下床,准备刷牙洗脸。
铜镜里映出他的脸,只是加个夜班,就白得跟死人一样。
老爹还天天念叨年轻人要多吃苦,他现在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到对岸。
等等,铜镜?哪来的铜镜?
后面床上躺着的古装美女又是怎么回事?
猛地将冷水拍在脸上,他总算正视起方才下意识忽略的异常。
“嘶——”
一开始思考,脑袋就突然疼了起来。
封闭的水闸重新打开,本就属于他的记忆慢慢合流,汇聚到一起。
他只能选择接受事实,自己没有穿越,而是作为白乞的前世宿慧觉醒了。
这一世的他生在修仙界,却比牛马更苦。
从小父母双亡,吃着百家饭长大,白乞这个名字便是街坊们起的。
他没念过书,也没人教别的,只能靠打杂为生,一年四季都睡在那间自己搭的小小树屋里。
直到半年前,山上的一位仙子在酒楼后厨找到他,说了件事。
只因当年化凡入世害死白乞的父母,她的师父飞升失败了。
下次飞升前必须了却因果,所以派她来送给白乞三道法则印记,可以向玉京山提三个要求。
据她所说,玉京山乃是天下第一仙门。
奉天承运,御九洲道统。
可惜,那时的白乞没有见识,更不懂什么是仙。
他只想吃饱穿暖住大屋子,再找个漂亮的女人睡觉。
当然,能多找几个自然更好。
因此,他的第一个要求是当玉京山的大弟子,每月拿花不完的俸禄。
第二个要求是派最强的弟子保护他,可以安心享受第一个要求得到的名和利。
那之后,他便开始了在山脚下日寻美食、夜宿花楼的悠闲生活。
好在那时他虽然人穷志短,但至少不傻,还没有用掉最后一道印记。
白乞抬起掌心,在如今的他眼中,这可不是什么许愿机,根本就是催命符。
时效是在老东西下次出关进行飞升之前,那飞升之后呢?
常看小说的他,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这些修仙者。
玉京山不可能让一个凡人继续当大弟子,大概率会将他连同这个黑历史一起掩埋掉。
或许有小概率会忌惮因果不杀他,但也免不了扫地出门。
要不直接让他们找个大能给自己灌顶?
先不说这个世界的修为能不能灌顶,就算强灌出来恐怕也是绣花枕头。
要想安然度过,唯有变强这一条路。
不过就在白乞琢磨要如何修炼之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异常。
“这是什么......难道洪秀全他哥把挂送我了?”
白乞盯着铜镜中,自己身后那道淡淡的光轮,一时间有些愣住。
光轮由紫黑两色组成,缓缓转动着,一道人影正踏在紫色的部分上行走。
喉结不自觉滚动,那小小的影子分明是他的模样,却充满了说不出的诡异。
哈一口气,用力擦拭。
几乎贴到铜镜上,他总算看清了光轮中央的几行字——
【苦轮,映照诸般苦难。调换此轮,可度他人之苦。】
【现在之苦:阳气枯竭。】
【未来之苦:杀身之祸。】
死死盯着杀身之祸四个字,原来光轮上的紫黑是这个意思。
颜色越深,代表苦难越重。
轮上的小人不停走着,眼看就要踏空,跌进死寂的黑色深渊。
他第一次如此具象地看见死亡逼近的速度。
打了个寒颤,白乞的背后沁出冷汗。
度他人之苦?那谁来度老子。
前世今生,他吃的苦已经够多了。
就算真的要死,也绝对不能因为阳虚这种弱智理由死在这种狗屎地方。
若非铜镜能看见背后的苦轮,他很想一拳揍在这张憔悴的蠢脸上。
不过......调转一下思维,只要他的苦比别人大的话,不就是别人度他了?
试试。
白乞刚振作了些准备回床,温香软玉便重新贴上脊背,不知这算不算是双向奔赴。
花魁染着丹蔻的玉指游蛇般攀上,唇间吐息道:“公子这般,可是嫌奴家伺候不周?”
玉人眉目传情,白乞却紧紧盯向对方身后若隐若现的苦轮——
她现在的苦是【欲求不得】,远一些则是紫色的【忧虑之苦】。
可换。
主意已定,白乞立刻握住柔荑,将她往怀中一带,压在铜镜前。
“姐姐这般妙人,自是怎么都不嫌的。”
紧张地屏住呼吸,白乞垂首衔了衔她的耳坠,借着俯身之势伸出手指。
刚要触到光轮,那和白乞相似的小人却像是领悟了他的意图,自己行动起来。
它一个跨步跳到对面的苦轮上,举着紫色半轮回来,又一脚将黑色半轮踹了过去。
工作轻描淡写地完成,像是对他神经紧绷的一种嘲讽。
但死亡来临的速度却比预想要快得多。
苦轮刚一调换,怀中温软已然变得冰凉。
花魁仰面倒在地上,胸前那抹鲜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惨白,竟是登时化作了飞灰。
看得白乞有些心悸,就差那么一点点。
还好动作快,否则变成灰的就是他了。
铜镜中映出素白道袍的一角,那位玉京山的最强弟子旁若无人地推开门,走近,用指尖抹了抹残留的香灰。
杀人于无形,这就是修仙者的手段。
好在死劫已解,杀身之祸也换成了忧虑之苦。
小松口气,白乞皱着眉头确认一句:“是你杀的?”
“保护你,让你安心享受。要求是这样,所以在她彻底吸干师兄前动手了。”
这位最强弟子,也是当初找到他的仙子。
她叫岁久。
玉京山以前的大师姐,现在的二师姐。
许是懒得浪费,她只生着一头乌黑的短发,五官却精致到有股刺人的锐气。
那双眼睛最特别,黑得纯粹,看人时能洞穿肺腑。
“她是妖还是人?”
白乞是个有些自私的人,只要心里过得去,别人怎样其实无所谓。
所以他当然希望,这家伙是个故意要吸干自己的妖。
“她是散修,参加三次外门考核没有通过,走了邪路。”
岁久似乎通过指尖的残灰,便能读到对方的神念。
教我修炼——这句话还没开口就被白乞吞了回去。
按照她的鬼才理解,怕不是会直接当成要求强制执行,那就亏大了。
还是以大弟子的身份去藏经阁之类的地方,先试试自学吧。
“岁师妹,我先回去了,麻烦你结个账。”
当然,花的是每月发放给他的灵石。
只不过结账这种麻烦事,之前被白乞忽悠着算进了第二个要求的安心享受里。
好好一位仙子,就这么当了他的保镖兼苦力。
可惜,现在他是一点享受的心思都没了。
“师兄,想修炼吗?”
身后平静的声音响起,让他正要迈出的脚顿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