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东宫,赢熙还未进屋,太子府詹事就告诉赢熙,嬴子楚要见他,赢熙不敢耽搁,在詹事的带领下来到东宫主殿,发现不仅是嬴子楚在场,就连嬴政也在,赢熙明白,这是打算摊牌了。
“熙儿,你可知罪?”赢熙到来后,嬴子楚挥手,命太子府詹事离开,独留下父子三人,一开口就是问罪。
“熙儿知罪。”赢熙明白嬴子楚为何问罪,也没有反驳,跪倒在地请罪,同时伪装的懒散与顽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稳重。
“但知错不改,是吗?”嬴子楚厉声问赢熙。
“是。”赢熙挺直腰杆,目光凝实地与嬴子楚对视,一步不退。
“你!放肆!你就这样与君父说话?”
“还请君父成全。”
“笑话!孤乃是大秦太子!难道在你心里,孤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吗!?”
嬴子楚完全明白了,赢熙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将自己伪装成顽劣的孩子,甚至要将自己包装为无法无天的纨绔,让自己变成嬴氏种族中的笑话!而他如此做法,就是为了保全嬴政。
“熙儿绝无此意,但此事,为了大哥,为了君父,更是为了大秦!”赢熙铿锵有力地回答嬴子楚,“还请君父试想,太子长子与次子皆为人中龙凤,宗室作何想?芈氏作何想?朝臣作何想?山东六国又该作何想?”
“……”嬴子楚沉默,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多做思考就能得到答案,大秦太子的两个儿子都是天人之姿,在大秦内部,不仅不会迎来盛世,反而会出现剧烈的动荡,最严重的……就是结党营私,内斗分裂。
而对外,如果嬴氏兄弟二人兄弟和睦,那么山东六国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抹除嬴政与赢熙,绝不给他们成长起来的机会;如果嬴氏兄弟二人存在矛盾,山东六国会刻意制造矛盾,加大兄弟二人的间隙,尽可能造成大秦内部分裂,引发内乱。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嬴子楚、赢柱,甚至是大秦上下愿意看见的。
“君父,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大秦,熙儿需要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唉,起来吧。”嬴子楚从赢熙的目光中看到了无与伦比的坚定,仿佛无法动摇的山脉,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赢熙的选择,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亲自走上前将赢熙扶了起来。
“谢君父成全。”赢熙知道,嬴子楚答应了。
“政儿,你也知道,对吗?”嬴子楚无奈地扭头看向嬴政。
“是的,君父。”嬴政艰难点头,神色中带着不忍与悲伤,此时的他与嬴子楚的心情是相同的,明明赢熙才是最需要照顾和宠爱的那个人,但他却主动背负了最残酷的使命。
“为何不阻止熙儿?”
“君父,熙弟从小就这样,一旦决定了某件事,我也阻拦不了。”嬴政苦笑着摇头,从小到大,他这个大哥一直没什么威严,为什么?因为每次全是自家弟弟都劝阻不了,反而还被对方给忽悠拐了。
“失职!”嬴子楚教训嬴政,身为哥哥,怎么能如此软弱?但他更多的只是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罢了,他与嬴政有什么不同?作为父亲,不也一样劝阻不了自己的儿子吗?
“君父教训的是。”
“熙儿,你可知,这条路,很艰难。”嬴子楚满脸复杂地对赢熙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赢熙走上这条路,对于一名天才而言,最残忍的就是将他的所有才华隐藏起来,只能表现出废物的一面。
“我知道,赢姓男儿,一切为了大秦霸业为重。”
“……彩!”嬴子楚热泪盈眶,不禁被赢熙调动了血脉中的火热,“日后有任何需要为父的地方,尽管提!”
“唯。”
“至于父王,他肯定看出了什么,不然不会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你,可知用意?”嬴子楚是能当上太子的人,可不是被吕不韦操控的傀儡,赢柱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的佩剑赏赐给赢熙,就说明太多问题了,也让嬴子楚不由得感叹赢柱的老辣眼光。
“熙儿知道。”
“嗯,放手去做吧,有任何事,为父给你担着!政儿,你要更加刻苦了,不能辜负熙儿的自污。”嬴子楚牵着赢熙的手来到嬴政身边,拉着兄弟二人的手,眼里满是欣慰和骄傲,还有沉重的叮嘱。
“唯。”
嬴政与赢熙郑重点头,而同时,赢熙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往紧闭的窗外瞥了一眼,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便收回了视线。
“君父,熙儿有一事不吐不快。”
“说吧。”
“还请君父切莫完全信任吕不韦。”
“放肆。”嬴子楚沉声呵斥,“不韦先生当初冒死将我送回咸阳,虽丢下了你们母子三人,但那属实无奈之举,熙儿切莫因为一时怨愤而恶了不韦先生。”
“君父明鉴,熙儿此言并非私情。”对于吕不韦当年将母子三人抛弃在邯郸的举动,赢熙并没有太大的怨恨,就像嬴政的回答那般,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吕不韦带着赵姬母子三人一同逃离邯郸,也是因为吕不韦的抛弃,才让嬴子楚成功回到大秦,然后成为了太子,这件事如果是赢熙,也会做出完全相同的选择。
至于心中是否有所抱怨……反正赢熙已经有计划了,劝说嬴子楚只是第一步。
“君父,吕不韦是一名商人,商人的最终目的就是盈利。”此话不是赢熙说的,而是嬴政对嬴子楚说的,“吕不韦在邯郸,为何会不遗余力地支持您?为何选择以身犯险,救您回咸阳?”
虽然嬴子楚并未回答,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就是看中了他秦国王室的身份吗?
嬴子楚只是质子,无职无权,更远在邯郸,在咸阳没有任何人脉关系,从当时来看,根本不可能继承太子之位,但吕不韦依旧选择了嬴子楚,不就是因为他想要进入大秦的视线,只能选择嬴子楚吗?
包括归秦之后,吕不韦为嬴子楚谋划的一切,都是投资,在没有收获前,他还会不遗余力的投资下去,直到他得到预期收益。
“那政儿你说,不韦先生想要什么?”嬴子楚漫不经心地问嬴政。
“一人之下。”
“嗯……”此话与嬴子楚的打算不谋而合,他确实有意推举吕不韦接任丞相,吕不韦的能力也足以担任丞相,“以不韦先生的才华,担任丞相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虽然不韦先生只是商贾,但你们也见识过不韦先生的神鬼手段了吧?不韦先生担任我大秦的丞相,只会使我大秦变得更加强大。”
“确实如此。”嬴政不否认嬴子楚的看法,但考虑得更远,“吕不韦的才能,确实能使大秦更加强盛,但君父,丞相权高位重,如果……”
“放肆!”嬴子楚打断嬴政,他明白嬴政想说什么,但并没有让他说出口,“不韦先生为了为父,为了大秦殚精竭虑,怎么肆意揣测?都下去吧。”
“唯。”
见状,嬴政与赢熙也没有再劝说嬴子楚,但他们相视一笑,因为他们从嬴子楚的目光中,看到了动摇。
如此,目的也就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