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的午后,阳光昏黄得像一个鸡蛋饼。
江晨开着一辆从阿里车库里“借”来的、毫不起眼的黑色雪佛兰,根据昆汀·塔伦蒂诺在餐巾纸上画的简易地图,穿过比弗利山的奢华与浮夸,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的房子前。
这里没有高大的围墙,没有精修的草坪,更没有希腊式的白色廊柱。
它就是一栋隐藏在茂密树丛中的、普通的加州平房,甚至墙壁上的漆都有些许剥落。
唯一的不同寻常之处,是车库的卷帘门上,用喷漆狂放不羁地涂鸦着电影《黄金三镖客》的经典海报。
这就是昆汀的“圣殿”,一个远离好莱坞喧嚣的、属于他自己的电影博物馆和精神病院。
江晨走下车,甚至没等敲门,房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昆汀·塔伦蒂诺穿着一件印着“邵氏兄弟”LOGO的功夫T恤,踩着人字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像一头被关久了的、焦躁的狮子,上下打量着江晨。
“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来了。”江晨微笑着,晃了晃手里那张画着涂鸦的餐巾纸。
昆汀侧身让开一条路,江晨走进房间的瞬间,仿佛一步踏入了一个由胶片、录像带和流行文化碎片构建而成的异次元空间。
客厅里没有沙发,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VHS录像带,从香港的武打片到意大利的通心粉西部片,从日本的剑戟片到法国的黑色电影,每一盘录像带的封套上都写满了昆汀自己的观影笔记。
墙上挂着的不是名画,而是各种B级片、剥削片和邪典电影的原版海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尘埃和爆米花混合的、属于影迷天堂的独特味道。
“喝点什么?”昆汀从一个巨大的冰箱里翻找着,冰箱里塞满了各种口味的苏打水和啤酒。
“水就行。”
昆汀扔给江晨一瓶矿泉-水,自己则拧开一瓶啤酒,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后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
“哈维那个混蛋,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昆汀没有丝毫寒暄,直接进入了主题,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地咆哮道:“他说我的剧本太长了!两百多页!他说没有观众会看一部三个多小时的、由一个女人砍来砍去的电影!他想让我把它砍掉一半,或者,更过分的是,他想让布鲁斯·威利斯来演比尔!上帝啊!让布鲁斯来演那个充满魅力的、莎士比亚式的反派?他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莎士比亚?”
江晨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昆汀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能听懂他愤怒的听众。
“我的‘新娘’!”昆汀指着墙角一张手稿,上面画着一个穿着黄色运动服、手持武士刀的金发女人,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骄傲:“她是我写过最棒的角色!她是一个符号,是所有被伤害、被背叛的女性的复仇化身!她的故事,应该是一首史诗,是一部用血浆和暴力写成的、关于爱与救赎的歌剧!而哈维,那个脑子里只有票房和奥斯卡公关的猪,却想把它变成一部九十分钟的、平庸的动作快餐!”
他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将目光转向江晨,眼神锐利如刀:“你呢?你也是个制片人,你也是哈-维的合作伙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疯了?”
江晨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那张画着“新娘”的手稿前,仔细地看了很久。
“不,你没疯。”江晨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清泉,瞬间安抚了昆汀那狂躁的火焰:“你只是……太贪心了。”
“贪心?”昆汀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江晨转过身,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一种昆汀从未在任何制片人眼中看到过的、充满了理解和欣赏的光芒:“你想在一-部电影里,塞进太多的东西。你想致敬黑泽明,你想致-敬张彻,你想致敬赛尔乔·莱昂内。你想探讨暴力美学,你想解构复仇的母题,你还想塑造一个影史上最伟大的女性角色。这些东西,每一个都足够拍一部伟大的电影。而你想把它们,全都塞进一部电影里。所以,它才会变成一部三个多小时的、让所有制片厂都望而却步的‘怪物’。”
江晨的这番话,一针见血,直击问题的核心。
昆汀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只凭一张餐巾纸和自己的几句抱怨,就能如此精准地剖析出他创作中最核心的矛盾。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也应该妥协?把它砍掉?”昆汀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
“妥协?”江晨笑了,他摇了摇头:“不,昆汀。我从不相信妥协。妥协,是庸人才做的事。天才,应该做的是……升级。”
“升级?”
“对。”江晨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像手术刀一样冰冷而锐利:“你为什么要把它当成一部电影来拍呢?当一部电影的体量,已经无法承载你的野心时,你为什么不干脆……把它拍成两部?”
“两……两部?!”昆汀的脑子,像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没错。”江晨的嘴角,勾起一抹如同魔鬼般诱人的微笑:“《杀死比尔:第一卷》和《杀死比尔:第二卷》。”
“第一卷,我们可以完完全全地,把它拍成一部极致的、纯粹的东方暴力美学电影。从头打到尾,血浆横飞,风格凌厉。我们就用青叶屋百人斩作为结尾,当‘新娘’浑身是血地站在尸山之上,音乐响起,戛然而止。给观众留下一个巨大的、抓心挠肝的悬念。”
“然后,时隔半年,我们再推出第二卷。第二卷的节奏可以完全放慢,变成一部充满了莱昂内风格的、充满了宿命感和哲学思辨的西部片。用大段的、充满机锋的对话,去揭示比尔的内心世界,去完成‘新娘’的最终救赎。”
“这样一来,”江晨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你不需要删减任何一个你心爱的镜头,你不需要妥协任何一处你的艺术追求。恰恰相反,你可以把每一个篇章,都做得更极致,更纯粹。两部电影,两种风格,但讲述的是同一个完整的故事。这已经不是在拍电影了,昆汀。这是在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属于你自己的观影事件!”
昆汀彻底被江晨这个天马行空、却又在商业和艺术上都堪称完美的构想给震慑住了。
他像一尊雕塑,僵在原地,大脑里,无数的灵感和画面如同火山一样喷发。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两部风格迥异却又完美统一的杰作,在全球影院里,引起山呼海啸般的讨论和顶礼膜拜。
这个年轻人,他不仅理解自己的疯狂,他甚至比自己更疯狂!他用一个商业上更可行、艺术上更极致的方案,完美地解决了困扰自己数月的、所有的问题!
“你……你……”昆汀指着江晨,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他妈的是个魔鬼!”
江晨微笑着,将那杯已经喝完的矿泉水瓶,轻轻放在桌上。
“所以,昆汀。”他向这个桀骜不驯的鬼才,伸出了手:“你愿不愿意,和我这个‘魔鬼’,做一笔交易?”
“让你的‘新娘’,在我的‘幽灵船坞’,获得新生。我给你绝对的创作自由,我给你所需要的一切资源。我只有一个要求。”
江晨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让这部电影,成为我们‘幽灵船坞’送给好莱坞的,一份让他们永生难忘的、充满了血浆与艺术的投名状。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不止会拍恐怖片。”
昆汀看着江晨伸出的手,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本来就是一个公司的,给到谁都是给,他现在要的是觉得自由!
他猛地握住,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交付出去。
“干了!”他咆哮道,眼中燃烧着重获新生的、熊熊的创作火焰:“JC!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一个在未来足以改变好莱坞格局的、最不可思议的、由商业和艺术完美结合的“魔鬼联盟”,在这间堆满了录像带的、混乱的“圣殿”里,正式诞生。
而此刻的好莱坞,还对此一无所知。
他们还在嘲笑着派拉蒙的跟风,还在等待着江晨用另一部伪纪录片去迎战。
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江晨即将扔到赌桌上的,是一对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足以炸翻整个牌局的——王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