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魔王的手里死里逃生 第35章 无标题章节

作者:作家Bj1RF5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6-29 19:3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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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路丹墀:北平城的白骨地基

建文四年的盛夏,北平城周遭方圆百里,已然化作一座巨大的、沸腾的炼狱。空气中弥漫着粉尘、汗臭、血腥以及某种东西在高温下腐烂的甜腻气息,取代了往昔青纱帐的草木清香。一条条新辟的、如同巨大伤疤的官道,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最终汇聚于那座正在疯狂“生长”的巨城轮廓之下。

征发的民夫、囚徒、流民,以及部分被强行裁撤、心怀怨愤的藩王护卫兵,总数号称百万,如同密密麻麻的工蚁,在这片被皇权意志炙烤的土地上蠕动。他们衣衫褴褛,肤色被晒成黝黑或病态的红肿,裸露的脊背上布满鞭痕与晒伤的水泡。巨大的原木从遥远的山林被拖曳而来,在冻土融化后形成的泥泞中留下深不见底的辙痕,无数赤裸的肩膀被粗糙的绳索磨得皮开肉绽。沉重的条石,需要数十人喊着不成调的号子,才能一寸寸挪上垒砌中的城墙。疏通运河的淤泥里,半裸的汉子浸泡在发臭的污水和蚊蝇中,挥动着笨重的铁锹,不时有人因力竭或中暑而无声地滑倒,被浑浊的泥水吞没,再无声息。

烈日当空,连岩石都仿佛在冒烟。巨大的采石坑如同张开的巨口,坑底是蚂蚁般蠕动的人群。叮当作响的铁钎凿击声、号子声、监工粗野的咒骂和皮鞭破空的呼啸,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噪音。

“快!磨蹭什么!午时前这方石料凿不下来,今天谁都别想吃饭!”一个满脸横肉的监工头目,挥舞着浸了油的皮鞭,狠狠抽在一个动作稍慢的老者背上。老者闷哼一声,干瘦的身体晃了晃,背上瞬间添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与旧伤叠在一起。他咬紧牙关,浑浊的眼里只剩下麻木的绝望,用尽最后力气抡起铁锤砸向钎子。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嘴唇干裂起皮,眼神空洞地望着坑外刺眼的天空,喃喃道:“爹…俺饿…俺想回家…”

“回家?”旁边一个瘸腿的囚徒嗤笑一声,声音嘶哑,“看见没?那边!”他用下巴努了努采石场边缘一处新堆起的土丘,几只乌鸦正在上面盘旋。“那就是‘家’!累死的、砸死的、病死的,都往那儿一埋!赶上急的时候,连埋都省了,直接填了地基!咱们的命,还没一块石头值钱!”

正说着,坑壁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和沉闷的滚石声!一块磨盘大的碎石因震动松脱,轰然滚落!

“躲开——!”有人嘶声大喊。

但太迟了!碎石带着雷霆之势砸入下方密集的人群!

“噗嗤——!”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

惨叫声戛然而止!瞬间,五六个人被砸中,血肉模糊!其中一人半个身子被压扁,内脏和破碎的骨头从破布般的衣服下挤了出来,鲜血混着泥浆,汩汩流淌。幸存者惊恐地散开,脸上溅满同伴温热的血点,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呜咽。

监工头目骂骂咧咧地走过来,踢了踢尸体,厌恶地皱起眉:“晦气!拖走!扔乱葬岗!其他人,愣着干什么?继续干活!耽误了宫墙用石,你们都得陪葬!”

几个麻木的民夫被驱赶着,用破草席裹起不成形的尸骸,像拖拽垃圾一样,踉跄着走向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土丘。那里,新的尸骸正在迅速覆盖旧的,乌鸦的聒噪更加欢快。烈日灼烧着血腥,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这里的气味更加令人作呕。腐烂的水草、淤泥、还有尸体轻微腐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民夫们深陷齐腰甚至齐胸的黑色淤泥中,用简陋的木桶和双手,将散发着恶臭的河泥挖出,再传递到岸上。淤泥粘稠滑腻,每动一下都耗费巨大力气。毒辣的太阳蒸腾着水汽,闷热如同蒸笼。

“噗通!”一声闷响。

“又倒一个!”岸上有人麻木地喊了一声。

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少年,脸色青紫,直挺挺地栽倒在泥沼里,口鼻瞬间被黑泥淹没,只余下几缕枯草般的头发漂在浑浊的水面上。周围人动作稍顿,眼神里掠过一丝兔死狐悲的惊恐,却没人敢停下施救。岸上的监工冷冷看着,直到那少年彻底停止挣扎,才挥挥手:“捞上来!扔一边!别堵了水道!”

两个同样面黄肌瘦的民夫,费力地将少年冰冷的尸体从泥里拖出,随意丢弃在岸边堆积如山的淤泥旁。那里,已经躺着七八具形态各异的尸体,有的肿胀发白,有的布满水泡,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

一个中年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泥浆,露出下面蜡黄的皮肤,他低声对旁边一个沉默的同伴说:“王老三,听说没?城南分到‘公田’的李老栓…他那三亩上好的水浇地,被县衙户房的刘书办硬说成是前朝张举人‘隐匿’的田产,给划拉走了!李老栓去理论,被打断了腿扔出来…现在也被抓来挖河了,就在前面那段…这他娘的‘公田’,公到谁家去了?”

那叫王老三的汉子眼神浑浊,只是机械地挖着泥,半晌才沙哑地挤出几个字:“都一样…都一样…都是给上面人垫脚的骨头…”他本是肃王护卫里的一个小旗,因王府裁撤被发配来此。身上的鸳鸯战袄早已破烂不堪,昔日的勇武在无休止的苦役和克扣的粮饷中消磨殆尽,只剩下对命运刻骨的怨恨。

这里是整个工程最核心,也最“神圣”的区域。巨大的基坑深达数丈,底部已用巨大的条石和夯土筑起基础。数不清的民夫如同工蚁,在监工和工吏的皮鞭驱赶下,肩扛手抬,将沉重的石料、木料、成筐的夯土运送到指定位置。

一个面白微须、身着低级工部官袍的年轻人,名叫陈瑜,是新科进士,被派来此地负责一段宫墙基础的物料记录。他手里拿着簿册,眉头紧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个民夫吃力地抬着一块条石走向基坑边缘,其中一人脚下突然一滑!

“啊——!”惨叫声中,沉重的条石边缘重重砸在那人脚踝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

那民夫抱着变形的脚踝在地上翻滚哀嚎,痛不欲生。抬石的队伍瞬间混乱。

“废物!一群废物!”负责这段的工吏头目,一个姓赵的胖子,骂骂咧咧地冲过来,手里的鞭子没头没脑地抽向哀嚎的伤者和旁边惊慌的民夫,“耽误了吉时,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把他拖走!别在这碍眼!其他人,继续抬!”

陈瑜忍不住上前一步:“赵吏目!此人伤重,当速送医馆救治!”

“救治?”赵胖子斜睨了陈瑜一眼,皮笑肉不笑,“陈大人,您刚来,不懂规矩。这宫墙地基,是请高人看过风水的,讲的就是一个‘生气’!吉时吉刻,半点耽搁不得!这些泥腿子的命,哪有陛下的宫阙重要?再说了,医馆?哪来的医馆?药材金贵着呢,给他们用?”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陈大人,您做好您的记录就行。这工地上每天不死十个八个的,那才叫不正常!回头报个‘失足坠坑’或者‘急病暴毙’就完了。您要是心善,晚上我请您喝一杯,顺天府新来的‘女儿红’…”

陈瑜看着赵胖子油滑贪婪的嘴脸,又看看地上那个因剧痛和绝望而抽搐的民夫,再看看周围那些麻木、疲惫、如同行尸走肉般继续劳作的无数身影,一股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攥紧了手中的簿册,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做什么?弹劾?这赵胖子不过是庞大贪腐链条上最末端的一环,他背后站着谁?自己这微末小官,恐怕连奏疏都递不到御前,就会像这个伤者一样被无声地“处理”掉。

徐辉祖的困境:

徐辉祖骑着马,在亲卫的簇拥下,巡视着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人间地狱般的“伟业”。他身披玄甲,外罩一件半旧的猩红斗篷,试图遮挡烈日,但汗水依旧顺着鬓角流下,在布满风霜的脸上留下清晰的痕迹。他刻意不去看那些倒毙路旁的尸体,不去听那些压抑的呻吟和哀嚎,目光只死死盯着各处工地的进度标识和宫城日渐雄伟的轮廓。

然而,那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和绝望的麻木,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感官。西山采石场那乱葬岗上盘旋的鸦群,永定河畔淤泥里肿胀发白的尸骸,宫墙地基旁那个被拖走时留下长长血痕的断腿民夫…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闪现。

“太师,”副将张诚策马靠近,低声禀报,“西山采石场今日又报上来十七个‘病毙’,实际…恐怕不止。督工赵大虎报请增拨粮饷,说民夫口粮不足,多有怨言。”

“粮饷?”徐辉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上月拨下去的粮呢?兵部核验过,足够维持半月!”

张诚面露难色,声音压得更低:“下官…派人暗查过。粮是拨下去了,可到了下面…层层盘剥。经手的吏员要‘漂没’,监工要‘孝敬’,真正落到民夫嘴里的,每日不过两顿稀粥,掺着麸皮砂石…赵大虎这些人,中饱私囊,还在城中包养外室,夜夜笙歌…”

徐辉祖握着马缰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上头顶!杀!把这些蛀虫统统杀光!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远处一个正在树荫下乘凉、对着民夫指手画脚的工吏头目(正是那个赵胖子),手几乎要按上腰间的刀柄!

但就在这一刻,另一幅画面强行挤入他的脑海:金陵,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那阴鸷的眼神,弟弟徐增寿府邸周围密布的暗哨,皇帝冰冷审视的目光…他这柄刀,是否依旧锋利?是否依旧完全握在陛下手中?徐家这棵大树,根基已摇摇欲坠。此刻若再因“区区民夫”之事,大动干戈,严惩这些盘根错节的吏员,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会授人以何柄?那些朝中虎视眈眈的政敌,那些被他清洗的豪强余孽,会如何借题发挥?

杀一个赵大虎容易,可杀了他,就能断了这从上到下、无处不在的贪墨链条吗?杀了他,就能让这百万民夫吃饱穿暖、不再死亡吗?不能!迁都的工期像一道催命符悬在头顶,他需要这些地头蛇一样的吏目去驱赶民夫,去完成那不可能的任务!他需要的是结果,是那座如期拔地而起的都城!至于过程…至于这过程吞噬了多少人命…

徐辉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胃里的翻江倒海。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慢慢捏紧,变得僵硬。他移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金属质感的冷硬:“告诉赵大虎,粮饷之事,本帅会再向朝廷催请。但工期,一日不得延误!再有懈怠,延误吉时,提头来见!至于…民夫口粮,”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让他…自己想办法,务必维持…稳定。死几个人…在所难免,但若激起大变,本帅唯他是问!”

张诚愕然地看着徐辉祖瞬间恢复冰冷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失望。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为一声低沉的:“…末将遵命。”他策马转身去传令,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徐辉祖没有看张诚。他挺直了背脊,目光投向宫城地基深处。在那里,巨大的条石正在被安放,一筐筐混合着碎石和黄土的夯土被倾泻而下,被无数木槌反复夯实。他似乎看到,在那层层叠叠的夯土层下,不仅有冰冷的土石,更有无数扭曲的尸骸、凝固的绝望和无言的控诉。这座未来的帝都,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将万千生灵的血肉与灵魂,牢牢地钉入它的地基。

“报——!”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信使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焦急,“禀太师!蓟州卫所急报!分得‘公田’的流民与当地旧户因水源争斗,死伤十余人!流民头目张二虎聚众数百人,占据黑风峪,打出‘讨还血田’的旗号!卫所兵弹压不住,请太师速发援兵!”

又来了!徐辉祖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公田!又是公田惹出的祸端!那些被地方滑吏和权贵爪牙巧取豪夺、二次分配的“公田”,早已埋下了无数的火药桶!他仿佛看到,无数个“张二虎”正在这片被压榨到极限的土地上蠢蠢欲动,只待一点火星!

“传令!”徐辉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杀伐,“命神机营参将周安,率本部火铳兵,并蓟州卫骑兵五百,即刻开赴黑风峪!传本帅将令:首恶张二虎,枭首示众!附逆者,凡持械抵抗者,杀无赦!余者,驱散!再有聚众生事、散布流言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他必须用更快的刀、更狠的杀,将任何可能燎原的星火,扼杀在萌芽状态!哪怕这会让他的双手,沾染上更多无辜者或被迫反抗者的鲜血!

命令迅速下达。徐辉祖驻马原地,看着远处烟尘腾起,大队披甲执锐的官军杀气腾腾地开拔。夕阳的余晖将他和他身后的亲卫队拉出长长的影子,投在脚下这片浸透血汗、埋藏白骨的土地上,显得格外沉重而孤寂。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某种温热的东西,正在这日复一日的血腥镇压和目睹无边苦难中,一点点冷却、硬化、结痂,最终变成包裹在玄甲之内、与这冰冷大地同质的石头。

当夜,北平布政使司衙门(原燕王府)深处。徐辉祖卸下厚重的铠甲,只穿一件单衣,独自坐在冰冷的书案前。桌上没有公文,只有一坛烈酒和一只粗瓷大碗。窗外,是北平城永不眠息的工地噪音——号子声、夯土声、木材的撞击声,还有隐约的、不知何处传来的哀泣。

他倒满一碗酒,仰头灌下。辛辣的液体如同火线,灼烧着喉咙,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和胃里的翻腾。白天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浮现:乱葬岗的乌鸦、淤泥中的尸体、伤者绝望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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