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某种更粘稠、更腥咸的液体,不断砸在李毅的脸上。
视野里的一切都浸泡在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泽里,像打翻的劣质颜料,肆意流淌。
剧痛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碎裂的肋骨,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脑髓嗡嗡作响。
他躺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就在他上方,一个身影悬在破旧公寓楼那黑洞洞的窗口边缘。
是苏雪。
她那条标志性的红裙被夜风撕扯着,裙裾狂乱地翻飞,像一只濒死的、被钉在狂风中的血蝶。
她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此刻狼狈地贴在惨白的脸颊上,那张总是挂着无辜甜美笑容的脸,此刻被恐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彻底扭曲。
她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钉在李毅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悔意,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的怨毒,浓烈得几乎要烧穿雨幕。
“李毅!”她的尖叫凄厉得如同夜枭,盖过了风雨声,狠狠刮过李毅的耳膜,“都是你!是你毁了我!你这条养不熟的狗!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你爸妈,还有你,都给我陪葬!一起下地狱去吧!”
最后一个音节尚未消散在风雨中,她抓在窗框边缘的手指猛地一松。
那抹刺眼的红色,如同一块被无情丢弃的破布,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直直地朝着深渊般的楼下坠落。
“不——!”
李毅的喉咙里爆发出无声的嘶吼,带着血沫的腥气。
他想伸出手,想抓住点什么,哪怕是一缕风。
但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红,以一种绝望的加速度,撕裂黑暗的雨帘,轰然砸落在他视线边缘的水泥地上。
沉闷的撞击声,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地穿透风雨,狠狠凿进他的耳朵。
随即,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嗬——!”
李毅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棉质睡衣,紧紧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战栗。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那抹刺目的红和令人作呕的血色。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肋骨、腹部。
没有剧痛,没有黏腻冰冷的血,只有睡衣下完好无损的皮肤和温热的心跳。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书桌上那台老旧的电子闹钟,固执地散发着幽微的红光。
2005年6月15日,星期三,凌晨4:37。
这个日期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他回来了?回到了三天前?
三天后……三天后,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车祸,就会夺走他父母的生命!
而此刻,苏雪,那个披着天使外衣的毒蛇,还在他身边扮演着温柔可人的女友角色,她那些甜蜜的谎言和精心编织的陷阱,正一步步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股滔天的恨意混杂着噬骨的悔恨,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冲上头顶,烧得他眼前发黑。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这痛楚是如此真实,如此鲜明,像一把锋利的刻刀,瞬间划破了重生带来的恍惚感,将残酷的现实狠狠钉入他的骨髓。
这不是梦。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命运的拐点,回到了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回到了那个蛇蝎美人苏雪,还未曾向他亮出致命毒牙的前夕!
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跌跌撞撞地冲出自己狭小的卧室。
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父母卧室的门缝底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昏黄的床头灯下,父亲李国栋侧着身,发出均匀而低沉的鼾声。
母亲王秀珍蜷在父亲身边,一只手还搭在父亲的手臂上,睡得安稳而沉静。
空气里弥漫着旧家具特有的木头气息和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李毅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砸在脚背上。
他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石像,背靠着冰冷的门框,缓缓滑坐到地上。
额头抵着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
他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被蒙蔽双眼、懦弱无能的废物李毅。
苏雪……还有那些参与毁灭他一切的蛆虫……等着吧。
他要用他们自己的毒液,将他们彻底毒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