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的水比传说中的更冷。
陆浮生屏住呼吸，任由暗流将他推向深渊。
怀中的摆渡人尸体逐渐变轻，最终化作无数发光的水母四散而去。
陆浮生并未感到惊讶，他知道这些天河原住民死后总会回归本源。
“往生去吧。”陆浮生心中暗道，看着最后一只水母消失在幽蓝深处。没有尸体，就意味着雷部无法坐实他私通妖邪的罪名。
下沉持续了足足一刻钟。当水压开始压迫内脏时，陆浮生终于触底。他指尖泛起玉光，膂神·玉衡的力量在黑暗中撕开一道缝隙。
刹那间，无数星砂从河床喷涌而出，在他面前组成一幅立体星图。
“果然在这。”陆浮生嘴角上扬。这是璇玑府暗桩才知道的密道，通往天河档案馆的后门。
星砂裹着他穿透河床，下一刻，陆浮生跌坐在一座倒悬的玉山前。山体晶莹剔透，内部封印着无数卷轴，正是天河密档的禁地所在。
而这座玉山，与角木蛟星核记忆中看到的完全一致。
“镜像倒错？”陆浮生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掏出怀中那半块星核碎片。碎片中的影像与眼前玉山对比，果然呈现左右相反的格局。
他想起严无赦的警告：“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难道整个天庭的记忆都被某种力量篡改过？
玉山底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陆浮生迅速藏身阴影处。
只见两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典吏推着载满卷宗的玉车走来。他们穿着司命府的制服，却穿着雷部的靴子。
“上面说了，这批要彻底销毁。”高个子典吏压低声音道，“特别是设计玄明恭华天的部分。”
“大司命何必多此一举？”矮个子抱怨道，“混元无极阵早就改写了一切，谁还记得真实历史？”
“小心驶得万年船。那璇玑府的陆浮生已经盯上谪仙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陆浮生从阴影中踱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司命府与雷部在联手掩盖什么？
他悄悄跟上二人，在典吏开启禁库的刹那，发动足神·天柱闪身潜入。
禁库内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无数玉简悬浮在空中，组成浩瀚星河。而中央的黑色石台上，正摊开一部被撕毁的典籍残页，却是一部《玄明天志》。
陆浮生走上前去，指尖刚触及书页，石台突然浮现血色文字：“唯星官血脉可阅。”
“星官？”陆浮生皱眉。自己只是璇玑府七品巡天使，哪来的星官。
突然一阵刺痛打断思绪。
他的后颈突然灼热难当，陆浮生反手摸去，触到一片凸起的星纹，与角木蛟掌心的一模一样。
石台感应到星纹，残页上的文字开始浮动。陆浮生养人不适凝神细读，逐渐拼凑出骇人真相：“玄明恭华天崩塌前七日，众星官齐颂《星穹》...归墟之眼出现异动...有异物自三十八重天外降临...帝君命闭九窍，封五感...未持有钥匙之人可通往终极...”
最关键的一页被撕去，只余边角注释：“混沌蟠桃培育法详见瑶池卷”。
“瑶池？”陆浮生心头一震。难道西王母也在参与这场跨越三百年的阴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玉门开启的声响。陆浮生迅速用复制残页内容，同时将真正的《玄明天志》恢复原状。刚隐入阴影，就看见大司命亲自率人进入禁库。
这位四御之首的白发老者径直走向《玄明天志》，指尖燃起幽蓝色火焰。
“帝君手谕，今日起禁绝一切三十八重天记载。”大司命的声音像是冰刀刮骨，“特别是关于‘钥匙’的部分。”
火焰吞没残页的刹那，陆浮生后颈的星纹突然剧痛。一段陌生记忆强行插入脑海：
童年的自己站在星穹下，四周是胸口绣着“玄明”二字的星官们。有人往他手里塞入半块蟠桃，他自然而然的知道桃核就是钥匙。
“谁在那里？”大司命猛然转头，手中火焰化作长鞭扫向阴影处。
陆浮生急退，却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花满楼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别出声。”花满楼将手指放在唇边，同时展开折扇，扇面上浮现出司命府最高级别的‘天’字令，在黑暗中泛着金光。
大司命见状，竟然微微颔首，带人退出禁库。
“你...”陆浮生刚要开口就被捂住嘴巴。
花满楼摇摇头，拉着他闪入一条隐蔽通道。七拐八绕后，二人抵达一间布满铜镜的密室。
“这里是镜廊。”花满楼长舒一口气，“能干扰一切窥探法术。”
陆浮生揉了揉后颈：“解释一下？”
“我偷看了你的调查手札。”花满楼坦然道，“猜到你会来查天河密档。”说着从衣袖中抽出一卷玉册，“这是我从司命府偷来的生死薄副本。”
陆浮生接过玉册，只见角木蛟的名下赫然标注：“本命星当灭于三百年前癸亥年，疑有外力续命。”
“不止他。”花满楼翻到后面，“近三百年来，共有四十九位仙官命数异常。最奇怪的是，”他指向最后一行小字，“这些仙官都曾参与过玄明恭华天的救灾行动。”
陆浮生脑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你是说，他们本该死在三百年前？”
“准确说，是有人改写了生死薄。”花满楼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而改写者，”
“用的是混元无极阵。”陆浮生接话，突然想通一切，“所以雷部要销毁甲子年至癸亥年的雷劫记录。那些年份的雷劫根本不存在，是阵法伪造的。”
花满楼点头：“更可怕的是，我查了所有相关卷宗，”他声音微微发颤，“没有任何关于三十八重天之外的记载。就像我们的记忆被集体修改过。”
密室内陷入死寂。
陆浮生摸出酒葫芦灌了一口，突然笑道：“有意思。神仙修改神仙的记忆？”
“还有更有意思的。”花满楼展开折扇新的一面，露出复杂的星图，“这是角木蛟死后，青龙七宿的星位变化。你看出了什么？”
陆浮生凝视星图，膻中穴的灵枢星窍自动运转。
刹那间星图在他眼中重组，呈现出隐藏的轨迹，这些星辰正在回归三百年前的位置。
“轮回！”他脱口而出。
花满楼严肃地点头：“我怀疑角木蛟根本不是这个轮回的人。他是上一次，或者说更早之前的幸存者。”
话音未落，镜廊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铜镜同时浮现出裂痕，镜中倒影自行活动起来，齐刷刷指向二人。
“糟了，大司命发现了。”花满楼拽起陆浮生就跑，“他执掌天条石，能操控一切规则。”
身后传来镜子爆裂的声响。陆浮生回头瞥见可怕一幕，那些碎片中的倒影正爬出镜面，化作青灰色的人形追来。
“浊气化物？”陆浮生大惊，这分明是玄明恭华天崩塌后的产物，大司命怎能驾驭？
逃亡中，后颈的星纹越来越烫，某个声音在陆浮生脑海中回荡：“记住，三十八重天之后......”
通道尽头是死路。花满楼咬牙拍向墙面，露出隐藏的星槎：“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陆浮生刚要反对，花满楼已将玉册塞入他怀中：“这里面有司命府最大的秘密，他们批量删除过谪仙记录。你去找西王母，她知道怎么应对浊气。”
说罢，猛地将陆浮生推上星槎，自己转身迎向追兵。
在星槎启动的最后一刻，陆浮生看见花满楼的折扇爆发前所未有的金光，将那些浊气人形暂时阻隔。
星槎冲入天河暗流，陆浮生紧握玉册，后颈的星纹已蔓延至肩胛。疼痛中，他的记忆却越发清晰：
玄明恭华天的星穹下，有人对他说：“你就是第七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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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府的晨钟响到第五声时，严无赦发现陆浮生歪躺在自己书房的美人榻上，浑身湿透却鼾声如雷。
“醒了就起来。”老仙官头也不抬，“雷部告你擅闯禁地，天尊亲自过问了。”
陆浮生翻身坐起，酒葫芦恰好接住严无赦抛来的玉简。玉简内是天尊手谕：“令陆浮生即日赴瑶池，协查蟠桃木质化案。”
“巧了不是？”陆浮生咧嘴一笑，“正好要去拜访西王母。”
严无赦突然逼近，枯瘦的手指按在他后颈的星纹上：“什么时候出现的？”
“昨晚。”陆浮生面不改色，“在雷部沾了浊气。”
老仙官的眼神深不见底：“这是玄明星官的烙印。三百年前，所有星官都随玄明恭华天一起陨落了。”
“显然没有全部。”陆浮生晃了晃酒葫芦，“比如角木蛟、井木轩。”
严无赦沉默良久，最终叹息道：“去瑶池前，先去一趟谪仙台，角木蛟的星冠里有东西在等你。”
陆浮生挑眉道：“严大人这是徇私？”
“是清算。”严无赦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疲惫，“三百年前就该做的清算。”
当陆浮生踏出书房时，老仙官最后说道：“记住，别相信任何人的记忆，包括你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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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仙台的焦痕仍未消退。陆浮生蹲在角木蛟陨落处，指尖轻触地面。膻中穴的灵枢星窍微微发热，指引他看向某块看似普通的烧焦砖块。
砖块下面藏着半块星核碎片，与他在天河获得的恰好能拼合。
当两块碎片相接触时，陆浮生眼前浮现出完整的记忆画面：
角木蛟跪在倒悬的玉山前，手中捧着七枚星核碎片。每枚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景象，但共同点是都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接受碎片。
第七枚碎片映出的，赫然是童年的陆浮生。
“七次轮回，七把钥匙，”角木蛟的声音在记忆中回荡，“这次一定要成功。”
画面突然切换，陆浮生看见玄明恭华天的星穹崩塌，无数行管排队跳入归墟。他们胸口都绣着“玄明”二字，而为首的星官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张脸竟然与严无赦有七分相似。
记忆结束时，两块星核碎片融合成完整的钥匙。陆浮生握着它，后颈的星纹已经蔓延至整个背部。疼痛中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如此，”他对着空荡荡的谪仙台自语，“我就是第七把钥匙。”
远处传来仙鹤的清鸣声，瑶池的青鸟使者正飞来传讯。陆浮生将钥匙藏入酒葫芦，脸上重新挂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