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曹国公府今日十分冷清,前几天还挤满了各地读书人,自打国子监被陈安怼趴下,这帮人早溜之大吉。
李景隆正跟解缙、黄子澄喝闷酒呢,听说邓铨来了,嘟囔道:
“这帮蠢货能有啥正经事?”
邓铨一进门就套近乎。
“李兄好雅兴啊!”
李景隆眼皮都没抬。
“少来这套,有屁快放,要是来看笑话的,就赶紧滚!”
邓铨连忙道。
“小公爷可折煞我了!咱们这些世家子弟,谁没在陈安那煞星手里栽过跟头?京城里哪个权贵重臣没被他扫过颜面?我今日登门,哪敢存半分取笑心思,实在是火烧眉毛来求条生路。”
李景隆斜倚雕花檀椅,调笑道。
“哟,宁河王遗孤、卫国公胞弟都摆不平的事,倒想起我这闲散人了?合着全京城就我是冤大头?”
邓铨面上浮起苦笑,将腰间玉佩解下往案几上一搁,青玉坠子撞出泠泠声响。
“小公爷这话折杀我了,我如今是热锅上的蚂蚁,但凡有条缝钻,也不敢叨扰您,您若觉得棘手,我这就……”
“哎!”
黄子澄抢在邓铨转身前跨出半步,忙道。
“小公爷,邓大人屈尊至此,总不好让客人白跑一趟不是?”
李景隆冷哼一声,将茶盏重重蹾在案几上,顿时茶汤四溅。
“说吧,莫要磨磨蹭蹭。”
见邓铨仍在犹豫,他又冷笑道。
“若是再吞吞吐吐,我可就当你消遣人了。”
邓铨喉结滚动两下,终于压低嗓音,将秦淮河畔的变故、陈安的雷霆手段,连同那桩棘手难题,如同倒豆子般倾泻而出。
等听完他们袭击税吏的事,李景隆差点气笑了。
虽说自己这军神名声不咋地,可跟邓铨这帮蠢货比,那简直是天才!
他指着邓铨鼻子骂。
“你爹河间王多威风,咋就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这下好,把柄全送陈安手里了,圣上不趁机收拾勋贵才怪!”
“你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实则却是个草包!当街打小吏算什么本事?有胆就提我名号,领亲兵去会会那陈安!缩头乌龟的做派,也不怕人笑话!”
黄子澄赶忙上前劝阻。
“小公爷消消气,邓大人也是一时冲动……”
“冲动?”
李景隆甩开他的手,抄起酒瓶砸向地面。
“河间王当年单枪匹马闯敌营!再看看他这子孙,竟靠欺负下僚找面子,真是虎父犬子,丢人现眼!”
邓铨被骂得抬不起头,只能苦苦哀求。
“小公爷,咱们勋贵一荣俱荣,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李景隆摊了摊手。
“你们自家作死,我能咋办?要不你们进宫请罪,说不定圣上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只杀你们几个?不用全家死光光。”
这话听得众人面如死灰,就在这时,解缙摇着折扇开口了。
“谁说没救了?”
听到这话,邓铨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解先生快赐教,要是成了,我们必有重谢!”
解缙慢悠悠地说。
“邓大人不是让那俩兵说行凶是因为税太重活不下去吗?咱们就抓住这点做文章,他陈安能用报纸洗脑,咱们为啥不能?”
众人一脸懵逼。
“报纸跟这事有啥关系?”
解缙心里鄙夷,嘴上还得解释。
“上次沈知夏案为啥输?还不是百姓被陈安的报纸忽悠了!”
“那破报纸看着不起眼,却全是煽动性文章,把陈安吹成青天大老爷,把咱们读书人骂成过街老鼠,现在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顿了顿,接着又得意地说。
“我和黄兄连夜写几篇稿子,把那俩兵写成为民请命的义士,说江宁县收商税是暴政。”
“咱们也办份报纸,怎么颠倒黑白、怎么煽动情绪就怎么写!”
李景隆一拍桌子。
“好主意!”
邓铨却有点犹豫。
“百姓又不傻,能信吗?”
作为应天府府尹,他太懂百姓对商税的心思了。
那些挑担叫卖的小贩从不抱怨,商税起征点低,不过几文铜板,于他们不过是顺手撒落的几粒米。
反倒是城里那些富得流油的盐商绸缎商,每次纳税都像剜心头肉。
更要命的是,江宁县的官吏从不刁难百姓,秤平斗满,一文不多收。
这一来,应天府的商贩宁可多走两里路,也要挤到秦淮河北岸的江宁市集做生意。
如今北岸酒旗招展、人声鼎沸,早成了最红火的买卖地。
别看百姓没读过圣贤书,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谁真心为他们好,一眼就能瞧出来。
就凭几篇颠倒黑白的文章,想把这群精明人当傻子糊弄,简直是白日做梦。
解缙却冷笑出声。
“信不信不重要,咱们可以组织百姓啊!”
“到时候找些地痞流氓扮成小贩,上街喊冤诉苦,再买通几个说书的在茶馆里讲义士故事,还怕掀不起风浪?”
看着解缙胸有成竹的样子,邓铨依旧半信半疑。
“这法子能成?”
解缙合上折扇,眼神发亮。
“成不成不知道,但总得试试,不然等着陈安把你们的罪证送到圣上那儿,你们可就真成板上鱼肉了!”
邓铨盯着解缙那张写满“我有妙计”的脸,差点把茶盏捏碎。
“眼下满城百姓都把陈安当青天供着,你让我组织人去喷他?怕不是刚吆喝两句,底下人全跑去给陈安递状纸了!”
解缙翻了个白眼。
早知道这帮勋贵子弟脑回路清奇,没想到能蠢到听不出反话。
旁边黄子澄同款嫌弃脸,倒是李景隆突然拍桌。
“缙绅老弟这主意,当真是针尖对麦芒!就按此计行事!”
“到时派人扮成流民、货郎,混进江宁县市集,见着江宁县的商贩,就添油加醋的说应天府那帮人背地里骂你们是冤大头,瞅着应天府的百姓,便咬耳朵说江宁县那帮人仗着人多,要砸了你们的场子。”
说罢,他猛地一拍大腿。
“只要把两地百姓的火气都拱起来,让他们自己斗得头破血流,咱们这边的麻烦,不就顺水推舟解了?”
他压低声音,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秦淮河两岸老早是应天府的地盘,划归江宁后,如今北岸市集让江宁县管得风生水起,应天的士绅富户们早就眼红得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