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忠听得一脸懵。
“话是好听,但律法是人定的,人也能改,皇帝觉得哪条不顺眼,一道圣旨就废了,上一任皇帝维护律法,下一任未必,没皇权护着,谈啥依法治国?”
陈安叹气道。
“是啊!这些毛病不解决,维护律法就是空话,可咋解决呢?总不能把皇帝拉下马吧!”
正吃着桂花糕的朱雄英听到这话,斜眼看陈安道。
“师父,你想作死可别带着我,锦衣卫听见这话,灭你九族都不够!”
陈安虚踢他一脚。
“放心,我要是被灭族,你这开山弟子也跑不了。”
朱雄英翻白眼。
“这大逆不道的话私下说说得了,要是被我爷爷听见,他虽不会把你咋地,但表叔就不一定了。”
这小家伙果然是个人精,一句话点中要害。
李文忠宠溺地摸了摸朱雄英的脑袋。
“你们老朱……咳咳,老黄家真是福气,三代都出贤人,你比你爷爷平和,比你爹精明,将来肯定更有出息。”
朱雄英得意的扬起下巴。
“那必须的!”
陈安笑骂。
“你也比你爷和爹多几分臭屁。”
陈安接着说。
“明知不可为就不做了?很多事需要养成惯性。”
“比如尧舜时是公天下,部落首领轮流当,到了大禹就传给儿子启,变成家天下,一开始大家不适应,起兵反叛,被镇压后慢慢就接受了。”
“再比如秦国统一六国前,华夏没大一统的概念,秦统一后,把这思想灌输给了大家,后来汉朝结合分封制和郡县制,才有了各朝大一统。”
“所以尊重律法也得慢慢推广,等大家都认了,律法尊严就立住了,谁敢冒犯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华夏王朝最多二三百年就改朝换代,但要是能让大家养成尊重律法的习惯,皇权以律法形式固定,千秋万代也不是不可能。”
李文忠听懂了,却打哈哈。
“你说的太高大上了,咱就是凤阳的土包子,听不懂也不想听,咱就想看看你那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工业园区咋建的,能不能推广,其他的,咱不管也管不了。”
陈安耸耸肩,知道再说下去也没啥意思,便邀李文忠回县衙细说。
快到县衙大门时,陈安突然问。
“兄长真不关心明天的事?我要是和令郎起冲突咋办?”
李文忠头也不回地跨进了大门。
“别弄死,给老李家留个种就行。”
“你最好把他弄残了,咱好关家里,给他娶十个八个老婆,天天在家生孙子,咱对他已经失望透顶了,就指望孙子能给老李家传宗接代。”
陈安当场愣住!
合着把李景隆当生育机器了?
这大明第一战神也太惨了吧!
但转念想想,一次性娶十个八个老婆,好像也挺爽啊?
要不自己帮他一把?
……
江宁县那个所谓的工业园区,说穿了就是把几十家手工作坊圈在一块。
可别小看这波操作,效率提升可不是一星半点。
就说零部件供应,搞出了几条简易产业链,现在已经能从零件到成品一条龙服务。
这阵仗放现代工业社会就是小打小闹,但搁在大明王朝的封建土壤里,妥妥的降维打击。
咱华夏啥都不缺,尤其不缺脑洞大开的狠人。
往往是有人牵头开个头,一群人就能搞出个大新闻。
这工业园区就是活例子,虽说由陈安一手操办,但后续发展他压根没插手,完全放养。
现在李文忠愿意接盘管理,陈安简直举双手赞成。
要说这李文忠,那可是历史上响当当的名将。
不管哪个时空,这人都是公心压过私心的主。
沙场上他是敢玩命的狠角色,朝堂里却又是宅心仁厚的官,当年还敢冒着被朱元璋嫌弃的风险,给受牵连的官员求情。
在平行时空里,他因为被朱元璋猜忌,而闹得郁郁寡欢。
马皇后一死,他没多久也就郁郁而终了。
这个世界,陈安可不想让这悲剧重演。
以前陈安跟李文忠八竿子打不着,就算知道他是好人也没想过插手。
但现在既然搭上话了,拉兄弟一把也是应该的。
至于他跟李景隆那点破事?
俩人心照不宣地当小儿科看。
李景隆把斗倒陈安当人生KPI,可陈安压根没往心里去,就跟看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眼下沈知夏的案子在大明传得沸沸扬扬,大伙都等着看明天国子监那场龙争虎斗。
但陈安依旧稳如老狗!
当初不过是可怜几个妇人出手相助,后来发现这事能挖儒家三纲五常的墙角,才搞出报纸传播思想。
到现在,他就觉得这是维护律法尊严的好机会,压根没当回事,更没耽误干别的活儿。
也就李景隆那帮人把这当天大的事,这就是格局差距。
李文忠也是一样,虽说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家传秘籍,但论天赋和格局,简直甩李景隆十八条街。
咱华夏大地从来不缺人才,缺的就是伯乐。
所以陈安搞工业、促资本主义萌芽,基本都是放养模式,顶多开个头就撒手不管。
他心里儿清。
管太多容易束缚人,放开了说不定有惊喜。
现在让李文忠接手,一来是让他找点事干,别再颓着;二来李文忠确实比他更适合管这摊子。
陈安老用现代标准看事,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等李文忠拿到工业园区的资料,才发现自己接的是个刚搞几个月就吓死人的庞然大物,这要再给点时间,还不得上天?
……
洪武十五年八月十一,离中秋节还有四天,应天府已经飘满了过节的气氛,活动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秦淮河两岸的青楼画舫还要搞花魁大赛。
几十家青楼和教坊司早早就开始准备,最近正炒得火热,看得各国使节直犯迷糊。
他们又一次被天朝上国的排场折服,其中就有高丽使者。
这时候的高丽虽然跟大明关系不咋地,老往蒙古残部那边凑,但至少不像后世子孙那样当偷国贼,要是他们知道后代这么能偷,估计能气活过来。
不过现在不管是老百姓、达官贵人还是外国使节,最惦记的不是四天后的中秋,而是明天国子监的辩论。
这辩论造势时间不长,热度却甩中秋和花魁大赛几条街。
为啥?
花魁大赛再好看,也就是养眼,不碰灵魂。
可三纲五常这套礼法虽说漏洞不少,却管了华夏礼仪上千年,早就刻进骨子里。
老百姓嘴上不说,心里却被影响透了,更别说读书人。
现在居然有人敢挑战这套礼法,要是真让他成了,那不得人人自我怀疑?
这人就是陈安。
可他登报的理论一出来,大伙儿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两种思想哐当一撞,这辩论能不火吗?
但陈安压根没想否定三纲五常,只是想改改。
这套礼法又不是铁板一块,本来就在不断调整。
最开始董仲舒就提了个君权神授,其他内容都是后世大儒慢慢加上去的,到两宋程朱理学才给固化了。
所以与其说陈安挑战三纲五常,不如说他在怼程朱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