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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府同知被杀一案,陈安好像前段时间在邸报上看到过。

内容写的很简单,只说了松江府同知的妻妾不守妇道,还十分恶毒,被自家夫君斥责后,便一同谋害了丈夫。

但听这老头子这么一说,这案子怕是另有隐情。

也是,要是真如邸报上所说,朝廷怕是早就将那些毒妇给处置了,还会留到现在?

肯定是另有内情,且到了让当地百姓共愤的地步,朝廷才会有所忌惮,一直没宣判。

可自己也不能只听这老头子的一家之言,就擅自插手啊!

于是陈安又问道。

“老丈介绍一下自己吧。”

“免贵姓沈,小女闺名知夏,这是小老儿的外孙,乳名福宝……”

沈老头边抹眼泪,边介绍起了自己的家事。

陈安抚了抚案头的惊堂木,目光沉沉望向堂下的老者。

“沈老先生口中这桩案子,本官也曾在邸报上见过,但所述内情似乎与您所言颇有出入。”

沈老头闻言,脸上并无愠色,只化作一声长叹。

“大人可曾想过官官相护的道理?”

“若将实情公之于众,让天下百姓知晓朝堂之上竟有这等狼心狗肺之徒,那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这些官老爷的体面如何保全?读书人的风骨又该置于何地?”

这番话如重锤敲在陈安心上。

可不是么,有时候朱红墙里的颜面,远比草芥人命更被看重。

若真让世人知道松江府同知这样的卑劣行径,那不是当众掴了满朝文武的脸?

“老先生所言虽有道理,但这案子事发松江府,况且令爱确有谋杀亲夫的罪名在身,本官实难越俎代庖啊!”

陈安语气里满是无奈。

堂外百姓听了这话,脸上的希冀也顿时黯淡了下去。

他们都清楚陈安的为人,这案子跨区干预本就犯了官场大忌,更何况人证物证俱在,杀人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陈安望着檐角垂下的铜铃。

纵有千般委屈,也不该动手取人性命啊!

更何况这还是在大明朝,罪名可远比后世要沉重得多。

沈老头突然跪倒在地,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

“小人不敢奢求大人翻案,只听闻大人素有青天之名,想求大人代为上奏朝廷,让小人能见小女最后一面,全了这父女伦常。”

“若能让她少受些苦楚,速速了断,便是小人祖坟冒青烟了。”

说到动情处,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沟壑滚滚而下。

看着哭得浑身颤抖的老人,再瞧瞧那抱着祖父大腿抽噎的孩童,陈安只觉心头像被棉絮堵住般憋闷。

好好一个殷实人家,若不是招了那么个丧尽天良的女婿,此刻本该是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围观人群中传来阵阵叹息,可大家都明白,在这礼教大过天的世道,就算是包龙图再世,也难改这铁案。

毕竟谋杀亲夫的罪名摆在那里,即便是有十张嘴,也难辩清白。

沈老头似乎看穿了众人的心思,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接着说。

“小人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大人能救救那些被牵连的妾室,她们本是苦命人,被那恶人强掳进府,终日打骂不断,她们并非主犯,不该为小女的过错陪葬啊!”

听着老人句句为他人着想的话语,陈安不禁在心里感慨。

这世道真是好人磨难多。

他沉吟片刻才开口。

“老先生所言虽感人,但断案需凭证据,你且先在县衙安歇,待本官差人去松江府查探清楚,再从长计议。”

“只是令爱罪名已定,本官也只能尽力上奏,能否奏效,实难保证。”

沈老头听了这话,连连叩首致谢,陈安急忙让书吏将他搀扶了起来。

“老先生快请起,本官最不喜欢这跪拜之礼,您这把年纪行此大礼,可真是要折煞本官了。”

等老人被搀扶至后院安置后,已经到了中午。

陈安大声道。

“今日既然已经升了堂,各位也看了这许久的热闹,不如就将积压的案子一并审了,若有冤情的,速去写了状纸呈上来,可别误了时辰。”

堂外顿时喧闹起来,有人笑着起哄。

“在县令大人治下哪有冤情,不过是没瞧够热闹罢了!”

更有人大声抱怨道。

“今日又被家里那婆娘欺负了,求打人做主啊!”

这话,顿时引得众人哄笑不止。

陈安也不理会这些笑闹,接过司吏递来的状纸仔细翻阅了起来。

而在一旁的凉棚下,马皇后的目光始终看着陈安。

“真是像啊,和你那过世多年的舅爷简直一模一样!”

“上回在秦淮河畔远远看着就觉得面熟,今日才算想起来。”

说罢,又仔细端详了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似是仍在惊叹这奇妙的缘分。

外甥多像舅?

这句乡野俗语冷不丁撞进了马皇后的脑海里,可转念又觉得这想法荒诞不经。

自家兄长怎么会凭空冒出个外甥来?

便又匆匆将这想法抛到了脑后。

马皇后自幼父母双亡,与兄长相依为命。

兄长投奔郭子兴后,她被收为养女。

却不想兄长在一场战役中殒命乱军,生前并未娶妻,自然没给马家留后。

何况她并无姐妹,兄长断无可能有外甥。

至于自己的孩子?

那就更不可能了!

她此生仅有五子二女。

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以及宁国公主和安庆公主。

皇子流落民间?

那不过是评书里的戏文罢了。

马皇后自嘲地笑笑,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可目光落回专注看状子的陈安时,眼神却渐渐痴迷,仿佛慈母望见久未归家的游子那般。

采莲听得满脸困惑。

只听马皇后又道。

“如果咱家稚儿能平安长大,如今也该与陈县令一般年纪了。”

一想起自己那夭折的幼子,马皇后心口骤然抽痛。

二十余年前,朱元璋还未登基。

吴政权遭陈友谅数十万大军逼攻应天府,张士诚亦派兵袭扰侧翼。

朱元璋率主力对峙陈友谅,身怀六甲的马皇后以吴王后的身份率留守兵力抵御张士诚。

连日奔波致她早产,生下的婴儿早已没了气息。

为了稳住军心,她咬牙将此事隐瞒了,把夭折的孩子交给了老太监处理,自己的身子也自此孱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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