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静听片刻,待二人说完才道。
“听说刑部已判案,却被太子殿下压下奏章,我等不如替死者鸣冤,联络同窗上书朝廷,要求速判恶妇,以正国法。”
齐泰、黄子澄当即应下,方孝孺虽有犹豫,也点头道。
“家师门生遍天下,我自会联络促成此事。”
李景隆暗喜。
他并不关心案情本身,只是享受幕后操控的快感。
若能借此事提升他在士林中的声望,日后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第二件事颇为棘手……”
李景隆话锋一转。
众人皆投来疑惑的目光。
李景隆直言。
“听闻朝廷打算效仿前朝,推行商税改革,此政与民争利,我闻之寝食难安,望诸位以百姓为重,想办法阻止朝廷此意。”
齐泰与方孝孺面露惊愕,唯有黄子澄轻叹一声,似早有预料。
朝廷即将推行商税改革,早已是众人皆知的公开消息。
但凡对朝堂动态稍有留意的人,都已听闻此事。
不过对普通百姓而言,只要税赋不落到自己头上,朝廷如何折腾都无妨。
对于小商小贩来说,每月上缴三五个铜板,也就相当于是三五个大肉包子,这点开销,倒是微不足道。
真正深受影响的,是那些富商巨贾及其背后的权贵阶层。
商税改革的核心目的就是增加财政收入、充实国库。
底层百姓能有多少财富?
真正富有的,还是各地豪商与达官显贵。
根据朝廷商税改革的细则来看,此次征税标准将改为交易额越大、利润越高,赋税负担越重。
倒是颇具“劫富济贫”的意味了。
每月几文钱,小商贩们并不在意,但豪商和世家大族却如芒在背。
毕竟他们从事的都是些高利润、低风险的行业,若朝廷对这些领域课以重税,无异于剜肉抽血。
自得知商税改革的消息后,朝野上下暗流涌动,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黄子澄轻叹一声,开口道。
“朝廷此举倒行逆施,朝臣本应合力反对,为百姓请命。”
“但近年圣上以锦衣卫为耳目,借胡惟庸案、空印案大肆清洗官员,导致朝堂人心惶惶,无人敢直言进谏。”
“这次即便商税改革与民争利,官员也只敢私下议论,不敢公然上奏反对。”
“若天下人皆如朝臣这般怯懦,大明江山危矣。”
李景隆接过话头。
他的神情从凝重转为愤慨,青筋暴起,握拳怒道:
“在下身为曹国公嫡长子,又是圣上侄孙,本应尽享荣华,不该涉足此事,但实在不忍百姓受苦,更不愿大明二世而亡,故今日斗胆直言,望诸位兄长助我一臂之力,劝圣上与太子殿下收回成命,废除这苛政。”
齐泰、方孝孺、黄子澄闻言神情肃穆,齐齐向李景隆拱手行礼,道。
“小公爷忧国忧民之心令人敬佩,我等定当全力相助。”
李景隆面色稍缓,连忙回礼道。
“此乃在下分内之事,岂敢受此大礼?”
“如今朝堂虽无人敢公开反对,但只要有人带头,必能一呼百应。”
李景隆压低声音道。
“李老大人将会暗中支持,只是他不便出面,故托在下联络天下志士,只要我等将舆论造起,李老大人自有后招。”
齐泰激动地一拍大腿,道。
“既有李老大人牵头,此事必成!”
方孝孺却皱眉道。
“未必如此简单。”
“李老大人虽门生遍天下,但圣上余威仍在,谁敢触其锋芒?何况李老大人已隐退多年,号召力今非昔比。”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得李景隆、黄子澄、齐泰心头发凉。
在他们眼中,“李老大人”固然德高望重,但朱元璋更是手段强硬。
当年权倾朝野的胡惟庸,不也被圣上轻易铲除?
胡惟庸的势力远非李老大人可比,仅凭他,恐怕难以撼动圣意。
“嘭”的一声,雅间木门突然被推开了。
屋内众人吓了一跳,齐刷刷的望向门口。
只见一名十六七岁的书生立在门前,神情戏谑地扫视众人。
见众人目光聚焦,书生冷笑道。
“在下在门外已听多时,诸位竟敢谋划此等大事,就不怕王法森严?”
此言一出,雅间内众人冷汗直冒,方孝孺与齐泰更是浑身发抖,唯有李景隆和黄子澄勉强保持镇定。
李景隆强作笑脸道。
“缙绅贤弟莫要玩笑,我等不过在此闲聊风月,哪有什么大事?”
黄子澄连忙起身,将书生拉进雅间,笑问道。
“贤弟不在家乡求学,怎的来了应天府?”
随即向齐泰、方孝孺介绍道。
“这位是江西神童解缙,缙绅贤弟。”
“他自幼聪慧过人,文章雅健古朴,诗作豪放丰美,书法更是小楷精妙、行草俱佳,江南士林无人不知。”
他指着方孝孺道。
“这位是台州方孝孺方希直兄,师从宋濂学士,乃台州青年才俊。”
“这位是应天府齐泰齐尚礼兄,与小公爷是国子监同窗,也是本地才子。”
解缙连忙与二人见礼。
齐泰、方孝孺得知其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曾为元廷进士,父亲解开是江西大儒,拒朝廷征召,潜心治学育人;兄长解纶为洪武十三年进士,现居朝堂,不敢怠慢,急忙回礼。
解缙虽年少有才,却性格张扬易得罪人,故黄子澄虽与其同乡,平日交往并不多。
今日机密被其听去,众人深知若不想消息外泄,要么灭口,要么拉拢。
因此黄子澄才刻意殷勤引荐。
解缙并未客套,行礼后直言。
“诸位不必担心在下泄密,因诸位所谋之事,正是在下所想,只是独木难支,今日幸闻诸位商议,不胜欣喜,冒昧打扰还请海涵。”
李景隆等人脸色稍缓。
解缙继续道。
“但诸位商议机密,为何不派人守门?锦衣卫无孔不入,难道不怕隔墙有耳?”
李景隆脸色一沉,他此前信誓旦旦称雅间隐秘,如今却被当面拆穿。
“明明安排了小厮望风,必定是那两个奴婢偷懒!待回去定要严惩不贷。”
黄子澄见气氛尴尬,忙转移话题。
“我等皆是小人物,锦衣卫岂会关注?贤弟既已知前因后果,还望不吝赐教破局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