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见状顿时来了精神。
有陈安在,他们就有了底气。
陈安在江宁县的这一年,早已深得民心。
何况他近日在秦准河北岸的事迹,已经传遍了应天府。
斩杀曹国公府、燕王府管事,枷号一众勋贵奴才,逼得锦衣卫杀了自己的千户,就连江夏侯之子周骥都被他杖责示众。
在陈安眼中,区区一个侯府管事不过是土鸡瓦狗。
果然,见陈安走进人群,何掌柜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慌忙作揖道。
“大人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小人卖了十几年包子,一直是一文钱一个,可这人非说招牌写着一文钱十个,后来又说是千文钱十个……”
“小人目不识丁,还求大人明断!”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老板娘此刻像耗子见了猫般躲在丈夫身后。
男子见惊动了县令,虽有些慌张,却仍强装镇定。
“大人,在下是长兴侯府管事,奉命从凤阳府押送货物回应天府,途经贵地想买些吃食,谁知竟遇到了黑店……”
何掌柜急得直跺脚。
“你……你分明是在颠倒黑白!”
男子抱紧招牌冷笑道。
“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抵赖?”
“我没有!”
陈安抬手制止掌柜,笑意吟吟地看着男子。
“你当真是长兴侯府的管事?”
见陈安语气温和,男子顿时放下心来,傲然道。
“千真万确。”
“那你这两个月没在应天府?”
陈安又问。
男子虽觉奇怪,仍点头道。
“奉侯爷之命去凤阳送货,已走了两个多月。”
陈安摇头低语。
“难怪这么张狂。”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子追问。
“自然是因为没人教过你规矩。”
陈安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人群外。
“带回衙门。”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知他在说谁。
这时,韩无双拎着个和尚挤进人群。
“大人,又抓了个偷包子的蟊贼,一起带回衙门吗?”
陈安皱眉。
“怎么又抓他?”
这疯和尚他见过几次,整日疯言疯语,懒得搭理。
韩无双解释。
“这和尚趁乱偷了两个包子,被属下当场拿下。”
老板娘一听顿时火起,骂道。
“好你个秃驴,竟敢趁火打劫!看我不打死你……”
话未说完,便被掌柜拽住衣袖,这才想起场合,慌忙低头噤声。
陈安瞥了和尚一眼,又看向男子怀中的招牌。
“招牌是你改的?”
和尚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贫僧替二位施主化解了一场灾祸,拿两个包子消弭因果,理所应当。”
众人虽听不太懂,但都明白招牌确实是他改的。
男子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嚷道。
“看吧!他自己承认改了招牌!你们还敢诬赖我?耽误了侯爷的事,你们担得起吗?”
“够了!”
陈安厉声喝止。
“他在‘一’字上加了两笔,你不也在‘十’字上动了手脚?”
“竟敢在本官眼皮底下欺诈百姓!别说是你,就算长兴侯亲自来,也得守规矩!”
一番话震得男子呆立当场,百姓们则齐声叫好。
等喧闹声稍歇,陈安继续道。
“先付清二十七个包子的钱,再给五文跑腿费让掌柜送货……”
男子慌忙问道。
“那我呢?”
“你?犯了欺诈罪,还想溜?”
韩无双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没听见大人的话?赶紧交钱,跟我去衙门!是挨板子还是枷号,自己选!”
男子吓得浑身发颤,哆嗦着摸出几十个铜板拍在桌上,求饶道。
“大人,小人赔了钱就放我走吧?”
陈安懒得理会,背手走出人群,对食铺老板道。
“刚才点的面,好了送到衙门。”
“得嘞!”
面铺老板连忙应下。
男子望着陈安的背影,悔得直想抽自己。
平时无往不利的手段,今天怎么就踢到铁板了呢?
回到县衙后,陈安先去后院更换官服,韩无双则将男子与疯和尚带到刑房。
这类小案子无需县老爷亲自审理,刑房自会依照《大明律》处置。
若连这般小事都要县老爷亲力亲为,那他哪里还有空暇?
换好官服后,陈安来到前院正厅,韩无双端着两碗面条走了进来。
陈安用筷子搅动碗里的汤面,开口问道。
“那男子当真是长兴侯府上的外门管事?”
韩无双吃了口面条,答道。
“他确实与长兴侯有些关联,但并非管事,而是某外门管事的小舅子,通过这层关系谋得一份差事,负责为长兴侯府往返应天府与中都凤阳押运货物。”
朱元璋是念旧之人,对亲眷和故土尤为眷恋。
自建立大明朝起,他便打算将都城设在老家凤阳。
从洪武元年开始,朝廷就在凤阳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甚至将许多江南富商整体迁至凤阳。
然而凤阳地理条件极差,资源匮乏,朱元璋折腾数年,终究未能将中都凤阳营建成功,只得放弃。
不过,中都凤阳仍被朝廷建成颇具规模的城市,许多勋贵大族在凤阳置办了产业,因此应天府与中都凤阳之间的商路还算繁华。
江宁县位于应天府西南方向,部分往返两地的商队会途经此处。
这男子其实是长兴侯府一支商队的管事,既非长兴侯耿炳文的亲信,甚至连耿炳文的面都未曾见过。
不过,这不妨碍他狐假虎威,借着耿炳文的权势沿途吃拿卡要。
在应天府,区区侯爷算不得显赫人物,但在偏远地区,侯爷的名头却很唬人。
因此男子一路行来,便靠着耍心眼赚些伙食钱,每次也就几十文。
由于金额不大,被他欺诈的商贩和地方官府大多自认倒霉,懒得去查证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男子的运气在江宁县彻底耗尽。
只怪他离开应天府太久,若早知道陈安的威名,要么绕开江宁县,要么安分守己。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要挨板子。
“因涉案金额小,刑房冯司吏打了他十板子,罚款五十文,已行刑并出具文书。”
韩无双补充道。
陈安点头。
为几十文挨板子,处罚算重的了。
至于那男子在别处犯的事,江宁县衙无权管辖,自然也不会替他人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