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瞬间呆住。
这黄老头还真是不讲武德啊!
明知自己如今只是区区七品县官,人微言轻,即便是奉上洋洋万言书,也会被朝堂诸公毫不犹豫的当做废纸扔掉!
居然还这么调侃他!
若我能身居高位,还轮得到你在此说教?
陈安先是一脸呆滞,继而怒道:
“黄老头,你等着,等我坐上六部尚书之位,一定要让这大明江山焕然一新!”
喊出这句“豪言壮语”后,陈安自己都愣住了。
卧槽!
太中二了!
丢人啊!
朱元璋被陈安暴跳如雷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这种感觉唯有“舒坦”二字可以形容。
这混小子,感情也有被激怒的时候!
爽,太爽了!
朱元璋还觉得有些不过瘾,继续道。
“呵呵,等你坐上六部尚书之位?那得等到何时?”
“果然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眼高手低的混小子!七品芝麻官也好歹是父母官,如此幼稚,咱真替江宁县百姓不值……”
陈安很是无语。
算了,与这老头争辩,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不是让我修“闭口禅”吗,那小爷我今日便修一修,看你还能挑出什么刺来!
陈安比了个闭嘴的手势,便不再多言。
朱元璋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爽。
臭小子,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了吧!
他喝了口茶,只觉这茶比方才又香甜了几分。
只是朱元璋未曾察觉到,若是换作别的人如此与他说话,此刻怕是已被满门抄斩了!
而自己今日竟未动半分杀心,这究竟是为何?
徐达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方才还担心陈安这般作死会触怒圣上,招来杀身之祸,甚至做好了以命相保的准备,哪怕保不住,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儿。
可这才过了多久?
局势竟急转直下,暴跳如雷的居然变成了胆大包天的陈安。
这唱的是哪出?
合着小丑竟是我自己?
徐达暗暗打定主意。
无论眼前这二人闹得有多凶,自己也绝不会再插一言,否则徒增笑柄的必定是自己!
“我去年刚行冠礼,年轻力壮,才华横溢,只要我想,还愁坐不上六部尚书之位?”
陈安不以为意的说道。
“既知自己刚行冠礼,便要摆正自身的位置才是。”
朱元璋斜睨陈安,接着敲打道。
“你真当圣上与朝堂诸公皆是昏庸无能之辈,还需你一个小辈来教治国?”
“若天下人皆如你般随意点评国策、指责朝纲,我大明岂不乱了套?”
但朱元璋也不想过分打击陈安的积极性,转而安慰道:
“但咱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以你如今的官职与年纪,能有这样见识已属难得,若是能改掉懒散与不分场合胡言乱语的毛病,不出二十年,朝堂上必有你一方天地。”
徐达闻言,神情一滞。
陛下这话是何意?
难道是对陈安的期许?
身为一国之君,朱元璋的每句话皆有深意。
即便他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出的“朝堂上必有你一方天地”,又有谁敢真当玩笑?
不过,朱元璋的“信誉”确实堪忧。
洪武三年,他给诸多开国元勋颁发“免死铁券”,许诺若犯死罪可免其一死。
可随着时间推移,众人发现这铁券非但不能免死,反成了“催命符”。
他前后共发六十七张,亲手收回六十三张。
换言之,六十七位开国元勋或后代中,六十三家在洪武朝被赐死,仅有四家幸存。
如此高的“回收率”,朱元璋的信誉早已荡然无存。
连免死铁券都能收回,他此刻以玩笑话做出的承诺,与“放屁”何异?
但至少他说这话时,是真心想将陈安当作肱骨之臣培养,这便足够了。
至少短期内,陈安再怎么“作死”,朱元璋也不会动杀心。
想通此节,徐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料,陈安对朱元璋的“示好”并不领情,耷拉着脸道。
“改掉胡言乱语与懒散的毛病,再奋斗一二十年,朝堂才有我的位置?”
“那还是算了吧!”
“我这个人天性散漫,担任江宁县县令就感觉挺麻烦的。”
“既要与县里土豪劣绅斗智斗勇,又要应付皇亲国戚与勋贵子弟的刁难,还要让全县十余万百姓吃饱肚子,忙得焦头烂额。”
“若担任更高官职,岂不是要被活活累死?”
“再说了,朝堂诸公哪个不是千年的‘老狐狸’?我这直肠子进了朝堂,还不得被人坑死?”
许久未开口的徐达瞥了一眼陈安,没好气道。
“就你还‘直肠子’?论心眼之多,全天下怕是只有你那开山大徒弟能与你比肩!”
“咱甚至担心,你将来若身居高位,满朝文武加起来都不是你师徒的对手,全都得被你俩给坑死!”
陈安满是委屈的道:
“徐伯伯,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就这么差?”
躲在连书房门后偷听的朱雄英也是一脸的不满。
“徐爷爷,你说陈先生就得了,干嘛非捎带上我呀?”
徐达将视线瞥向一旁,懒得搭理这对狡猾的师徒。
此时,小娥已经煮好了一大锅凉茶,用大瓷盆端了出来。
韩无双与徐妙锦则忙着给众人往碗里舀。
夜色已深,寻常人家早已熄灯就寝,可在座众人除韩无双外,皆非普通百姓,熬夜已是常事,秉烛夜谈亦不足为奇。
小娥将凉茶置于桌案后,几人搬来靠椅,围桌而坐。
朱元璋毫不客气,率先端起一碗凉茶饮下,浑身暑气仿佛被冷水浇灭,瞬间消散。
连喝几口后,他才满足地放下碗,瞥向陈安问道。
“你当真对朝堂没兴趣?”
陈安也放下碗,重重颔首。
“真没兴趣!世间有如此多美景,何必困在朝堂这‘烂泥滩’里浪费光阴?”
“哎!”
朱元璋佯装叹息,一脸惋惜道。
“昨日咱已将你提及的考成法,与内阁大学士制度上奏了朝廷,但还有些细节尚不清楚,本想今日与你细谈,既你已无心官场,那这事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