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的指甲几乎要戳穿掌心,幽蓝的魔法光团擦过他手背时,他听见埃夫拉的短刀与车板相撞的脆响。
那声音像根细针,猛地扎进他紧绷的神经——青年士兵的指节泛着青白,刀尖在木头上犁出一道深痕,喉结上下滚动,分明想说“殿下先走”,却被加布莱德扫来的冷光冻在原地。
“骑士团执行公务。”加布莱德的手按在剑柄上,胸甲的光明神徽随着呼吸起伏,“交出人,或者,连你一起带走。”
埃夫拉突然翻身下马。
他的皮靴碾过带露的枫叶,暗红色汁液溅在护腕上,像道未干的血痕。“末将...末将奉殿...奉商队主使命令,不得放行。”尾音发颤,连路路都听出那破绽——他在替谁遮掩?
加布莱德的嘴角扯出极淡的冷笑。
他抽出半柄长剑,银白剑锋映着晨雾,在埃夫拉颈侧划出一道寒光:“十招。”
“什?”
“十招内若能让我退后半步,今日便算你护主有功。”加布莱德手腕轻转,剑花如银蝶振翅,“第十招,我送你个体面。”
埃夫拉的短刀举得发颤。
第一招,他斜刺向对方腰腹,却被剑柄轻轻一挑,刀刃偏了三寸;第二招,他虚劈左肩,实则刺向肋下,加布莱德竟侧过身,任他刀尖擦着锁子甲划过;第三招到第九招,埃夫拉的攻势越来越急,额角的汗滴砸在护颈甲上,叮当有声,而加布莱德的剑始终只守不攻,黑斗篷连褶皱都没乱。
“第十招。”加布莱德的声音突然沉了三度。
埃夫拉拼尽全身力气挥刀。
这一次,加布莱德没有躲。
他的剑脊重重磕在短刀上,震得埃夫拉虎口迸裂,短刀当啷落地;紧接着,剑柄抵住他后颈,稍一用力——埃夫拉眼前发黑,直挺挺栽进泥里,军靴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
全场死寂。
几个佣兵悄悄后退半步,连麦隆举着魔法光团的手都顿了顿。
加布莱德弯腰拾起埃夫拉的短刀,用斗篷擦净刀刃上的泥,轻轻插回对方靴筒:“不错的胆色。”他的声音里没有嘲讽,倒像在评价后辈,“但骑士团的剑,不是用来护逃犯的。”
埃夫拉趴在地上,血从指缝渗出来,滴在枫叶上,红得刺眼。
路路攥紧红球的手在抖——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所谓“保护”在绝对实力面前,有多脆弱。
“继续。”加布莱德转头看向麦隆,声音又冷了几分。
魔法光团重新钻进车厢。
路路盯着那团幽蓝,感觉它正顺着他藏玉佩的衣襟往上爬,像条吐信的蛇。
他能听见坐标纸在夹层里发出的细碎声响,那是他用秘术绘制的逃亡路线,一旦被发现...
“停手。”
一道清冽的男声穿透晨雾。
路路猛地抬头,透过车帘破洞,他看见一辆黑金色马车碾过满地枫叶而来。
车辕上的雕纹是砍丁帝国的双头鹰,马具缀着细碎的宝石,在雾里闪着冷光。
驾车的侍从甩了个响鞭:“砍丁帝国皇太子西罗·冯·霍亨索伦,奉光明神谕巡查边境。”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块重石砸进湖心,惊得加布莱德的战马退了半步。
加布莱德的剑柄攥得发白:“殿下,光明神会有令——”
“光明神会的令,能大过帝国的旗?”西罗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轮廓分明的脸。
他的金发用银冠束着,眼尾有颗浅褐色泪痣,此刻正漫不经心转着枚翡翠扳指,“麦隆祭祀,你方才的魔法波动,像在搜捕什么重要人物?”
麦隆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那团幽蓝的魔法光团在接近西罗马车时突然涣散——有更强大的魔力屏障在保护里面的人。“回殿下,只是...例行检查。”
“例行检查?”西罗轻笑一声,“那正好,我车里有位御医,前日替我治寒症时染了易容术。”他敲了敲车厢,“出来。”
车门开处,一个灰袍老者扶着车沿下来。
他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左颊还贴着膏药,走路时左脚微跛——正是路路前日在驿站见过的药商!
“这位是帝国派来的御医。”西罗的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加布莱德副团长若怀疑他是逃犯,不妨让麦隆祭祀再查查?”
麦隆的魔法光团再次亮起。
这次它绕着老者转了三圈,最后蔫头耷脑地缩回祭祀掌心。
老者趁机扶了扶膏药,声音哑得像破风箱:“骑士大人,小的这脸...可是被殿下的药熏的。”
加布莱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盯着西罗冠上的帝国纹章,又看看周围突然出现的十数名黑甲护卫——方才还隐在雾里,此刻已将商队围了个严实。“殿下这是...”
“我这是在教你,何为‘巡查’。”西罗的指节叩了叩车窗,“光明神会的人,总该给帝国几分薄面吧?”
麦隆突然扯了扯加布莱德的衣袖。
路路看见那祭祀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不可硬来”。
加布莱德的剑柄在掌心压出红印,最终还是收了剑:“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海涵?”西罗的笑里带着三分冷意,“不如请副团长当众道个歉,也好让商队的人安心。”
加布莱德的脸涨得通红。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商队方向抱了抱拳:“方才多有得罪,望各位见谅。”
晨雾彻底散了。
路路望着加布莱德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罗尼宫的训诫——“强者的退让,从来不是因为软弱”。
可此刻他心里没有半分庆幸,只有钝钝的疼。
埃夫拉还趴在泥里,血把枫叶染得更深;坐标纸在夹层里硌着他的腰,像在提醒他方才的惊险;最让他心慌的,是西罗看过来的那一眼——隔着两重车帘,他竟觉得对方看清了自己藏在阴影里的脸。
“殿下,光明神会的人撤走了。”车外传来侍从的低语。
西罗闭目养神的姿势没变,嘴角却勾了勾。
路路摸着发烫的玉佩,突然听见车厢底部传来细微的嗡鸣——那是他前日误触的传送魔法阵,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心跳,渗出幽蓝的光。
他慌忙去按,可那光却像活了似的,顺着他的指尖往掌心钻。
下一秒,天旋地转间,他撞进了另一重车厢。
檀香混着松木香扑面而来。
路路抬头,正撞进一双浅金色的眼睛里——西罗斜倚在软枕上,手中的翡翠扳指闪着幽光,嘴角的笑比晨雾更淡:“王子殿下,这是...来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