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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息三日后。

世子厢房中。

朱常澜继续研究着这张从石鹿观取回的无字铁卷。

期间不时感到手臂上阵阵酸痛。

若是从赶赴尚家宅院宴饮当夜算起。

短短几天之内。

他就先后经历了午夜遭袭、连日疾驰、隐名探查、劫杀尚家、奔袭隐宅诸事。

自穿越以来,朱常澜的身体可还没经历过如此高强度连轴转动。

受此所累。

每当他独处思考或是浅睡刚醒时。

偶尔会在不到两三秒的时间里,整个人不自觉地呆愣住,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考虑到原主记忆中并没有进行过长距离行军,或是类似的高强度运动。

故而在斩杀尚祺、返回进贤郡王府邸后。

为确保身体尽快恢复。

他连洗漱更衣都顾不上就倒在床上。

眼睛一闭昏睡至第二天晌午后,适才感到身体缓解不少。

“以后还是适当注意些吧,这年代有个啥大病小疼的,主要还是靠自己免疫力去抗,我可不想身体累垮后,被一碗汤药给稀里糊涂的送走。”

胡思乱想之余。

朱常澜于书桌前仔细端详着物资铁卷。

上下摸索一阵无果之后,他又将尚家铁卷砸向地面。

但听其中传出一声空洞脆响。

足以证明这铁卷之内另有一道夹层。

“上手重量倒是没什么不对劲,或许说明夹带之物分量不轻。”

“不过晃荡起来的动静不大,只有用力猛砸才会有些许异常。”

再度举起铁卷摇晃一阵。

由于手感实在太过厚实,朱常澜只得暂时放弃了强行破开的打算。

“夹层贴合的太紧密,没多少间隔,要是劈砸的时候力道控制不对,很有可能伤及夹带之物。”

“若是这般,还不如等回到王府之后,请徐工正想个稳妥法子融开表层。”

将铁卷收敛入床底暗箱后。

浑身上下俱是肌肉酸痛之感的朱常澜,慢慢踱步至厢房门外。

于一众内官婢女的诧异眼神之中,迎着巳末暖阳做起了伸展运动。

待身体血脉活络、肌肉酸疼之感缓解些许。

朱常澜一边命人取来早膳,一边又赶去郡王府正殿,开始仔细阅览张克俭所呈查田诸事揭帖。

原本按照他的估计。

从接触本地大户,到寻找合适目标,再到最后动手。

整个流程起码下来。

起码要费上个半旬光景才能实现。

但由于李定国的突然乱入。

让朱常澜能够假借贼寇劫杀的名义,强行以力破局。

从而将原定的计划进度大大提前。

但由于被朱常澜请来,专门收拾本地士绅的那位“狠角色”还没回信。

故而先前答应郭知县之事,暂时还无法推进下去。

所以就目前而言。

朱常澜能做之事着实不太多,且先掌握好查田诸事动态即可。

哗啦一声。

待朱常澜简单用膳、翻越揭帖之时。

听得这郡王府院内。

时不时传来一阵瓷碗破裂声响,以及某位小娘子呜咽的坚持声。

想必便是李典仗正按朱常澜的要求,教授令红拳脚功夫。

“等回到襄阳,若想从坊间腌臜事入手,身边总是带着仪卫也不方便。”

“要是能有个善使拳脚的婢女傍身,出入九街十八巷也可隐秘许多。”

“况且这令红本就是农户之女,自幼操持劳计,体魄蛮力不差,就看这几日能否加练出来吧。”

不过此间所想,都是未来之事。

眼下在朱常澜身前,还有一叠数尺之高的故纸堆需要他来拆阅处理。

“唉.....头疼。”

轻叹一声,朱常澜又是一头扎入其中。

他原以为这福藩王庄,只是被府县二级衙门委任给尚家耕作。

但随着不断翻越先前造册。

还真叫张克俭这头老倔牛查出了些许眉目。

简单来说。

藩王要想获取王庄田地,可通过钦赐、奏讨和侵夺等多种形式。

前两者为合法白嫖,除此之外皆为不合法制的压价强买。

而王庄佃户,一般都是受封土地的原田主,或是由地方官府调拨而来的困苦农户。

至于朝廷“派发”王庄田亩。

要么是各省的各种没有法律上主人的田产,或者是当地官府出资,与各地大户协商沟通凑齐诏令所赏田亩面积。

自成化六年大理寺怒参德王府暴敛庄田,致使王府佃户争相逃亡一事之后。

明廷开始逐步削弱各地藩王对其名下产业的控制权。

至崇祯年间。

只有襄王这类于成化朝之前就藩的亲王,可在封地周边部分王庄“自行管业”。

其余大部分后封宗藩。

名下王庄田地都属于“有司代管”。

每年由各地官府根据田获折色为宗禄,用以供养藩王。

但其中折色到底对不对、有没有被地方官府借着王庄免税之由挪用。

那就谁也说不清了。

而枣阳一地遥寄划拨给福藩的田亩。

不仅是管理模式是“有司代管”。

分配模式是“跨省折色”。

而且就连田亩数量都是由各地大户匀凑出来的。

简直就差把“有猫腻”三个字刻碑立在地里了。

这账它能经得起查吗?

所以朱常澜入驻郡王府邸之后没多久。

索性就把查田一事交给张克俭来负责。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虽说郭知县早先将县衙挪用王庄宗禄的造册焚毁。

但这张克俭只一接手,还是从各类留痕之中发现了些许问题。

而且跟张大人查出的这些积年旧案相比。

县衙挪用部分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殿下!祸事了!!”

阅览一阵后。

前几日被朱常澜派去配合张克俭的一名内官匆匆赶回。

连跑带喘地恳求道:“殿下!张大人又在县衙跟那些大户们吵起来了,有些劣绅嘴上无德,甚至还敢公然诽谤殿下!”

“哦,这帮人怎么说我的?”扔下手中揭帖,朱常澜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老内官问道。

“这...这...哎呀,千岁爷,您可别这么戏耍老奴了,这话就是给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啊。”

扑通一声。

老内官跪倒于地,继续恳求朱常澜快些赶去县衙,以免张大人和本地大户之间彻底闹翻。

“老倔牛到底是老倔牛啊。”

随手将揭帖扔至桌面上后。

朱常澜摆摆手令内官退下,自己则是闭目仰靠在椅背上。

由于此番闹剧,他暂时没心思再去翻越张克俭呈报的故纸堆了。

反正总体情况他已经大致清楚。

无非就是先前划拨福藩王庄时。

上任主官不知因何缘故,许诺这些士绅只需按每亩三钱的份数缴纳“庄田子粒”即可,对于田地归属成色可暂不处理。

这就给这些士绅继续占田留下借口,并随手将一些薄田烂地称作王庄圈地。

如今福藩客居,势必就要按先前造册将田亩收回,这等以薄田假冒良田之事必然要被查处。

这些大户便仗着朝中人脉,以及威胁不让自家生员参与明年秋闱。

试图以此逼迫府县衙门退让。

“朝中人脉通天可随意参奏,而拒参秋闱则是威胁本地主官在‘学校’一事上的考满结果,这群大户手段耍起来倒也挺溜的。”

作为一个讲究效率的人。

朱常澜本不想过早介入到这场口舌争端之中。

按他的作风,最好是等口信来到,而后一刀杀死比赛。

如果匆忙下场,势必要陷入和这些本地大户之间的鸡同鸭讲之中,稍有不慎还会落人口舌。

“毕竟大户族姓,掌握本地教学私塾资源,每年府学生员也都出自各大族裔之中,朝中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能一击致命,这群家伙定然会想方设法给我罗织罪名,而后找个御史再来参我一本。”

但....这张克俭的诨号可是“老倔牛”。

若是连他都忍不住派人前来,想要请朱常澜出面协助。

或许也说明这点子确实有点扎手。

“唉...有点可惜让李定国离开了,不然还能再打着张献忠的旗号多杀几个,没准就不用这般费神费力了。”

越想越烦闷的朱常澜。

从主座上起身之后踱步来到院中。

以散心为由,借机打探起李典仗的拳脚教学。

“注意,使拳之前,定要敛住气息,聚于丹田之内,一旦泄劲,拳势也会随之消弱。”

鉴于男女授受不亲。

李典仗只得寻一木棍戳点。

不过好在令红一心为求报效世子,操练起来也是格外用心。

如此两日功夫。

竟也能耍的有模有样起来。

而就在朱常澜想着要不要让李典仗也指点自己几手时。

本在府外哨戒的家丁突然赶来世子身前,密声报奏道:

“殿下!先前赶去房县的仪卫已经返回。由于连日急行,马匹已然暴毙,而其人亦是将此物交于小人后昏厥,刚已被送至医官处静养。”

接过家丁手中信封小帖后。

朱常澜先是嘱咐李典仗暂停教学,立刻赶去查看仪卫情况。

而后又独自一人,于院中偏僻角落翻看其上书信内容。

只见小帖之上,歪七扭八且简明扼要地写道:

待事毕,即至!

“好!”

将小帖撕碎并扔入伙房炉火之中后。

朱常澜随即命内官婢女前来服侍自己更衣。

而后再领上三五仪卫乘马出行,飞速赶往枣阳县衙驻地。

....

一阵疾驰过后。

朱常澜刚一入县衙大门。

就听得其中传来阵阵呵斥。

由于前两日,尚家塆惨遭贼寇屠杀,本地大户人人自危,连忙携妻带儿全部躲到这县城城墙之内。

据说不少人已经在联络车马,准备逃入襄阳城中。

不过也正因如此。

今日这场辩驳,总算是把周边各乡中,所有涉及查田一事的十三位士绅大户全数喊来。

故而今日这场骂战亦是无比激烈,

待越过县衙正厅,入后院议事堂一瞧。

只见张克俭张大人坐于正位之上,朝着两侧客席之间的一众士绅大户火力全开。

一张倔嘴说得可谓吐沫横飞。

哪怕以一敌十三也丝毫不落下风,让身居一旁的知县郭裕完全不知是否该助言一二。

“圣命口谕,要求本府各级官吏协助襄世子殿下,彻查福藩田庄详情。”

“尔等所占田亩,于万历四十二年就已赐予福藩作王庄寄田。”

“要不是鉴于今日流寇作乱,不宜再生事端,否则本官定要奏请朝廷,治尔等侵占田亩之罪,并将二十七年间所有拖欠宗禄一并清缴!”

此话一出,一众士绅分别哑火闭口。

毕竟张克俭开头就将圣命口谕搬出。

这茬要是接不好的话,指不定就得被论个抗旨不准的罪名。

“张大人,此番可是有些强词夺理了。”

只见稳居一众士绅首位的老者缓缓起身,朝向主位行礼诡辩道:

“若要论及圣命口谕,当初福藩之国时,圣上钦点了这枣阳地界两千余亩良田,划归为福藩王庄。”

“如今圣上要按造册清查田亩,草民等自当恭顺,可田地买卖向来自有定价,恩赐宗藩王庄亦需按朝廷法度。”

“按我大明祖制,仅有无主之田方可直接划给王庄,若想将我等名下田地一并纳入,需由本地府县衙门给付定价钱两。”

“可当年福藩王庄圈地,这地方主官仅告知我等按年提供庄田子粒即可,未曾言明具体所圈为何处何地。”

“草民当初所给付田地,皆是肥沃良田,无非就是这些年岁以来,因佃户无序耕种,致使王庄耕地变为薄田尔。”

“更遑论,两千亩耕田,若要挨个查验又要等到何时才能了事?张大人切莫因部分良田流失,就妄猜王庄田亩皆是薄田。”

听闻此言,张克俭一掌拍桌而起,双方之间就这般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

“席间争论,本世子已大致明晰,如是这般倒有个法子,还请诸位一听。”

未令县吏通报,朱常澜就自顾自地走入议事堂中。

张克俭及其他人等见世子殿下亲至,连忙歉身行礼道:

“拜见世子千岁殿下!”

“无需多礼,本世子见诸位如此争吵,想到眼下又有贼寇乱界,何不从房县调请官军将士前来,一则保境卫民,二则协助勘探田亩,以求尽快探明实情,以免冤枉诸位乡间贤绅。”

“殿下,还请三思!”只见原先驳斥张克俭的那位年老士绅再度起身,朝向朱常澜行礼道。

“草民乃邱颖之,见过世子千岁殿下!”

“老人家请起,可有何高见?”

搀着拐棍艰难站直后,邱颖之故作老谋深算之态,继续“规劝”道:

“如今,查田诸事大体完毕,可圣上口谕还未敕令殿下其他事由,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毕竟.....小老虽已自顺天府致仕,但仍有学生效命于礼部及湖广监察道。”

“按我大明祖制,宗藩子弟需恪守朝廷礼法之规,不可有僭越地方之举动。”

“这调动官军将士,可是殿下万不可提及之事,还请殿下保重千岁贵体,切莫重蹈唐庶人覆辙,万事皆有张大人与草民等处理。”

这邱颖之说话同时。

知县郭裕又令数名仆役另搬来一座椅,恭敬请于正位。

待朱常澜刚一落座。就对这邱颖之反问道:

“那若是本世子手中,有诸位暗资贼寇之账册呢?”

不等这邱颖之说完。

朱常澜就从怀中拿出一本誊抄造册,令县吏递给诸大户家主一阅。

“提前告知一二,此物为誊抄,原件仍在进贤郡王府中,且莫想做那撕毁证物之举。”

席间不少大户家主,光是瞅见开头数笔记账名录,额头上就已是冷汗直流。

“这...为何会有这些记录...”

“难不成是尚家所为...?“

“诸位,还请禁声!”

邱颖之一声高吼,暂时止住了其他大户家主们的混乱。

而后其人又走上前来,拱手向朱常澜请教道:

“敢问世子殿下,为何要凭空造出此等污蔑之物?草民等人向来奉公守法,凡事以国事为先,绝不会做出此等龌龊之事”

咕噜~

随着一声重重的吞咽声响起。

众人这才看清,朱常澜丝毫没有理会邱颖之的意图。

反而自顾自地端起茶盏品味起来。

“滋味甘醇爽口,茶汤清澈明亮,其中另着有一丝淡淡奶香。”朱常澜看似玩笑地说道,“郭知县,若是本世子没猜错,此扁叶绿茶,可是贵州贞丰新采之早春绿茶?”

郭裕虽不懂世子之意,但还是回答道:“这...殿下真可谓茶博士。”

“殿下!”

邱颖之再度上前行礼,故作恳请之状。

其口中言语,无非就是在暗示朱常澜,再这么肆意妄为下去,他就要靠朝中的学生亲属,发动御史言官来参奏自己。

“邱家主此言差已,只要杨督师行营仍在襄阳,那张大人就仍可监制郧襄诸军。”朱常澜转头看向张克俭说道,“本世子此番为,故而特请驻军将士前来协助,张大人是否认同?”

近几日来已经看透此间士绅德性的张克俭,倒也难得与朱常澜相互配合道:

“自是认同,殿下此举乃是奉圣命口谕行事,万般皆为完成福藩查田事宜,并无越权之行为。”

“这般就好。”

未等一众士绅发作。

朱常澜就直接宣布道:

“其实先前所说请官军协查之事,并非是与诸位协商,而是告知。”

“本世子先前听闻尚家塆之劫,为恐贼寇生事,就已先令人赶去房县大营,以圣命口谕提请当地将士赶来协助,不日就将赶到。”

“至于这位领兵前来协助之人,想必给位也是十分熟悉了。”

说至此处,朱常澜特意停顿下来清了清嗓子。

而后再朝着一众面色铁青的士绅老爷们高声说道:

“其人正是杨督师麾下,平贼将军左良玉是也。”

砰!

左良玉之名号,如平地惊雷一般在士绅之中猛然炸裂开来。

少数几个年岁较大者,甚至瞬间晕死过去,直接摔倒在地上。

至于其他人,也都纷纷呆立于原地,浑身震颤不已。

“殿下你.....你…不能...!”

其中反应最大者,便是刚才还在趾高气昂的邱颖之。

毕竟。

与这位左大将军相比。

那张献忠都可以说得上是慈眉善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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