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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四年十月末,大凌河畔的硝烟尚未散尽,那份染着血与火的捷报已如一道惊雷,劈开了北京城深秋的凝重暮气。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踏碎长街青石,蹄声嘚嘚,直叩宫门,将“建奴溃退”、“祖大寿、何可纲坚守孤城”、“卢象升部血战解围”的字样,连同前线将士粗粝的嘶吼,一并送入紫禁城森严的殿宇。

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驱不散崇祯眉宇间那层终年不化的寒霜。捷报的誊黄静静摊在御案明黄的锦缎上,墨迹淋漓,字字千斤。

暖阁里侍立的太监们垂手屏息,连呼吸都压得极低,生怕一丝杂音惊扰了天子阅捷的肃穆。

崇祯的手指缓缓划过“大捷”二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抬眼,目光穿透雕花的窗棂,投向北方那片苍茫的、战火频仍的土地,眼神深处却无半分捷报该有的欣喜,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阴郁。

“段风何在?”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像冰锥刺破了暖阁的沉寂。

“奴婢在!”早已候在暖阁外阴影里的锦衣卫指挥佥事段风,闻声立刻趋步而入,甲叶在寂静中发出短促而冷硬的摩擦声。他跪伏在地,头深深埋下。

“查实了?”崇祯的目光落回誊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陛下圣明烛照!”段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从怀中取出一卷薄薄的、边缘已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的册子,双手高举过顶,“北面‘番记’(锦衣卫安插在蒙古、辽东地区的秘密情报据点代号)飞鸽密报,并张家口线人舍命刺探,铁证如山!范永斗为首的山西八大家,自天启末年起,私通建奴,其罪滔天!所贩非止粮秣米面,更有……生铁!数量惊人!其商队借道蒙古,与建奴贝勒岳托、阿敏部下的包衣奴才勾连,交易地点多在科尔沁草原深处。”

暖阁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仿佛连地龙的热气都被冻结。生铁!这两个字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在在场每一个太监的心上,也狠狠烙在崇祯的心头。

生铁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建奴可以源源不断地打造出更多锋利的箭镞、更坚固的铠甲、更致命的火炮!意味着大明将士用血肉筑起的长城,正被自己人从背后用铁水熔穿!

崇祯缓缓抬起头,眼中寒芒暴涨,那是被彻底激怒的龙威。他接过那卷册子,指尖冰凉。

册页翻开,一行行蝇头小楷如同毒蛇般蜿蜒:某年某月,范家商队某某,驮生铁若干斤,自张家口出塞,经某处,交接建奴某某,换回东珠、人参、毛皮若干……地点、人物、数量、时间、接货的建奴头目名号,甚至部分交易时在场的蒙古小台吉名字,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一条条,一件件,触目惊心,铁证如山!更令人心寒的是,册子后面附着几张薄薄的银票影本和几份模糊的契约抄件,赫然指向京城几位勋贵和南方某位致仕阁老在江南的产业!这已不是简单的走私,这是一张深入帝国肌体的庞大黑网!

“皇爷,北面大大小小商号近百家,俱以范王田孔几家为首,此间又以范永斗最为明显,早些年与努尔哈赤就眉来眼去的,万历年间就被查过一次后来不了了之,如今更是过分,直接将生铁卖与建奴!”王承恩最恨的就是这类奸商蛀虫,说完又冲着段风挤了一下眼睛。

“陛下!”

段风的声音因愤怒和急于建功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这些蠹虫,一个个吃着大明的粮,喝着大明的血,却在两头押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请旨,即刻调集缇骑,星夜驰赴张家口、介休,将这些通敌卖国的奸商,连同他们背后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连根拔起!抄家!灭族!以儆效尤!”

“抄了?”崇祯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疲惫。他合上册子,那薄薄的纸卷仿佛重逾千斤。他抬眼,目光掠过段风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投向暖阁深处跳动的烛火。那火焰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明灭不定。

“急什么?”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手指在冰冷的御案上缓缓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下都敲在段风紧绷的神经上。“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斩草除根,连根拔起。打蛇,岂能惊了草?”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锐利如刀:“传旨,朕要御驾亲征,亲临锦州前线,犒赏大凌河有功将士!为三军壮气!”

“陛下!万万不可啊!”乾清宫的早朝,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崇祯“御驾亲征”的旨意刚刚出口,文官队列前列,须发皆白的礼部侍郎李明睿便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乃九五之尊,系天下安危于一身!辽东苦寒之地,烽烟未靖,流矢无眼!万一……万一有丝毫闪失,臣等万死难赎其咎!此非人主所为啊!”

他身后,哗啦啦跪倒一片,清流言官们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个个引经据典,搬出《皇明祖训》、《大明会典》,言必称“天子守国门”乃非常之时非常之法,岂可轻动?祖宗法度煌煌,岂容轻犯?

“李侍郎所言极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须发戟张,一步跨出班列,声音洪亮,直震殿梁,“陛下!《会典》有载,‘天子非祭祀、巡狩、征伐,无故不得出皇城’!如今建奴虽退,余孽尚存,辽西实乃险地!陛下轻身涉险,置宗庙社稷于何地?此乃匹夫之勇,非圣君明主所为!臣请陛下收回成命!”他身后,御史们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议,奏章像雪片一样飞向御案,引经据典,字字诛心,中心只有一个:皇帝,就该老老实实待在紫禁城里,前线卖命的事,自有武夫去做。

勋贵队列里,几位世袭的公侯伯爷交换着眼神,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皇帝去前线?万一真被流矢伤了,或是被建奴掳了去……这朝局,怕是要换个玩法了。他们乐得看文官们和皇帝打擂台,袖手旁观,沉默是金。

崇祯高踞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底下汹涌的反对声浪。那些引经据典的谏言,那些涕泪横流的劝诫,在他耳中渐渐化为一片嘈杂的嗡鸣。

他藏在宽大龙袍袖中的手,死死攥着那卷薄薄的“番记”密册,冰冷的硬角硌得掌心生疼。

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背后,有多少是真的为了社稷安危?又有多少,是担心他这位皇帝一旦离开京畿,深入军镇,会触碰到某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甚至掀开他们自己也不干净的袍子?

他的目光,如同冰凉的探针,缓缓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惶恐、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脸。

最后,落在了文班中一个略显清癯的身影上——东林领袖,礼部侍郎钱谦益。

钱牧斋此刻微垂着眼睑,手捧玉笏,面色沉静如水,仿佛殿中这场激烈的风暴与他毫无关系。但崇祯敏锐地捕捉到,当李明睿提到“祖宗法度”时,钱谦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是一种混杂着轻蔑与无奈的神情。

崇祯将他重新召回,一来用他来平衡各方势力替自己挡箭。

再者,这家伙有的是银钱,有他的支持也有利于北面用兵。

这位“东林魁首”,平素以清流自诩,对勋贵、阉党余孽乃至部分同僚的贪鄙深恶痛绝,但骨子里,他同样对武人跋扈和皇权过于集中有着根深蒂固的警惕。

他此刻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既不公然支持皇帝冒险,也不愿与那些只会搬弄祖宗条文的守旧派沆瀣一气。

崇祯心中冷笑一声。他要的,就是这种微妙的平衡和钱谦益骨子里的“清名”顾虑。

“众卿忧国之心,朕已知晓。”崇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殿中的喧哗。

“然,大凌河将士浴血奋战,保我疆土,朕身为人主,若连亲临犒军、抚慰忠魂之胆魄都无,何以统御万方,何以对得起将士们洒下的热血?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皆曾亲冒矢石,披坚执锐,方有今日之大明!朕意已决,非为逞匹夫之勇,实为激励三军士气,昭示朝廷不忘边功之诚!”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直射向那些还想开口的言官,“再有言‘祖宗法度’阻朕亲临军前慰勉忠良者,视同沮坏军心!”

掷地有声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让殿中温度骤降。那些跪在地上的言官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色涨红,嗫嚅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祖宗法度再大,大不过皇帝此刻抬出的太祖、成祖亲征的煌煌先例,更压不住“沮坏军心”这顶足以杀头抄家的大帽子。

崇祯的目光转向钱谦益,语气忽然缓和了几分,带着一丝刻意的“倚重”:“钱卿。”

钱谦益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出列躬身:“臣在。”

“朕知卿学贯古今,深明大义。此番劳军,关涉国体军心,非寻常巡幸可比。卿随驾同行,参赞机宜,宣慰军民,务使朝廷恩义,遍达边陲。”崇祯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钱谦益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这“随驾”二字,既是恩宠,更是枷锁。

皇帝把他这面“东林清流”的旗帜带在身边,既是为了堵住部分清流的嘴,更是将他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让他亲眼见证,甚至是不得不“背书”皇帝在锦州的一切行动。他若稍有异议,便是自毁清名,辜负“圣恩”。

钱谦益只觉得嘴里发苦,背上却已渗出冷汗,只能深深拜下:“臣……遵旨!定当竭尽驽钝,不负陛下信重!”这差事,是火坑,他却不得不跳。

崇祯微微颔首,不再看他,又抛出一句看似随意却重若千钧的口谕:“传旨司礼监,用印。另,六百里加急,晓谕洛阳福藩:朕甚念世子由崧,令其即刻启程,赴锦州行在侍驾。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如同第二道无声的惊雷,在勋贵和部分文官心中炸响。召福王世子朱由崧(崇祯堂兄,老福王朱常洵之子)随驾?皇帝这是要做什么?是单纯的亲近宗室,还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警告?、

将这位身份敏感、在洛阳盘踞多年、自成势力的藩王世子带离他的老巢,置于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无异于将福藩一系最紧要的命门捏在了手中!

洛阳城里的那些依附福藩的官员、豪强,此刻怕是已如热锅上的蚂蚁!皇帝这一手,既是拿捏福藩,更是敲山震虎,警告所有在地方上尾大不掉、心怀异志的势力:朕的目光,盯着你们每一个人!

勋贵队列中,几位老牌公侯的脸色终于变了,眼神闪烁,惊疑不定。龙椅上的年轻皇帝,其心机手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沉狠辣得多。他这哪里是去劳军?分明是携着雷霆之势,要涤荡北疆,震慑朝野!

崇祯将殿下众人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暴戾与掌控一切的冷酷交织翻涌。

他拂袖起身,声音斩钉截铁:“着兵部、户部、五军都督府,即刻备办犒军事宜!十日后,启驾出京!”

无人再敢置喙。一场看似因“劳军”而起的风波,在崇祯步步为营的算计与不容置疑的皇权威压之下,尘埃落定。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在北方酝酿。

十日后,天子旌旗仪仗,在秋日萧瑟的风中,浩浩荡荡出了德胜门。铠甲鲜明的京营精锐开道,锦衣卫缇骑扈从左右,森然肃杀。

龙辇内,崇祯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那份名单上摩挲——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山西八大家魁首的名字,如同八条毒蛇,盘踞在他心头。

队伍行进速度不快,但异常坚定。沿途州县官员跪迎,百姓远远伏地,山呼万岁。崇祯偶尔掀开车帘,目光扫过那些因战乱和赋税而显得凋敝的村落,麻木而敬畏的面孔,心中那股“荡涤污秽”的决心便更炽烈一分。

钱谦益骑着马,随侍在龙辇侧后方不远,一路沉默寡言,眉头微锁,心中反复权衡揣测着皇帝的真正意图。

召世子、带自己、亲赴锦州……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深意。当队伍行经山海关,那雄浑的城楼和关外苍茫的荒野气息扑面而来时,钱谦益望着龙辇那厚重的帘幕,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皇帝此行,绝非犒军那么简单!

数日后,锦州城遥遥在望。这座刚刚经历大战洗礼的关宁重镇,城墙上仍可见烟熏火燎的痕迹,巨大的石弹砸出的坑洼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尚未散尽的硝烟味、血腥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粗粝气息。

“陛下驾到——!”宣旨太监尖利高亢的声音刺破锦州城压抑的寂静。

“万岁!万岁!万万岁!”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骤然爆发,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喷薄而出。从城门口一直延伸到临时设下的行辕(原锦州知府衙门),道路两旁跪满了黑压压的将士。

他们大多甲胄残破,身上裹着带血的布条,脸庞被塞外的风沙和战火刻下深深的沟壑,此刻却因皇帝的亲临而激动得浑身颤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忠诚与希冀。

祖大寿、何可纲、卢象升等一干浴血归来的将领,顶盔贯甲,单膝跪在队伍最前方,声音哽咽:“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

崇祯一身明黄常服,在锦衣卫和太监的簇拥下步下龙辇。

他亲手扶起跪在最前面的祖大寿和卢象升,目光扫过将领们疲惫却坚毅的脸庞,掠过那些缺了胳膊少了腿却依旧努力挺直脊梁的士兵,朗声道:“众将士浴血奋战,力挫建奴凶锋,扬我大明国威!朕心甚慰!此来,便是要亲眼看看我大明的铁血长城,亲口对你们道一声:辛苦了!朝廷,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为陛下效死!为大明效死!”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再次响起,声浪直冲云霄,连城头的残雪似乎都被震落。

许多士兵眼中噙满了泪水,出生入死,此刻能得到皇帝亲口一句“辛苦”,值了!祖大寿虎目含泪,卢象升亦是心潮澎湃,只觉得连日血战的疲惫一扫而空。

就在这军民同庆、热血沸腾的气氛达到顶点时,崇祯的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锦州城内鳞次栉比的屋舍,最终,落向了城中一处最为气派、飞檐斗拱的院落。

那院落粉墙高大,门楼巍峨,此刻大门敞开,管事仆役跪了一地,为首一个穿着簇新绸缎员外服、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正以头抢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范家?”崇祯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询问,清晰地传入身旁锦州知府和祖大寿的耳中。

知府忙不迭地躬身回话:“回禀陛下,正是本地首富,介休范家在锦州的别院。听闻圣驾将至,范东家(范永斗族弟范永明)已连夜洒扫庭除,恭候圣驾多时,恳请陛下赏光下榻,以沐皇恩浩荡……”知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谄媚和急于表功的急切。在他看来,范家肯献出最好的别院给皇帝居住,这是锦州商界的体面,更是他这个知府的功劳。

崇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那笑容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哦?范家?倒是‘有心’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大伴,传旨,就住那儿吧。”

“陛下有旨——驾幸范氏别院!”王承恩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

跪在门口的范永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巨大的“荣幸”感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吞噬。皇帝为何偏偏选中范家?是巧合?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把头埋得更低,用尽全身力气高呼:“草民范永明,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发颤。

祖大寿浓眉微不可察地一蹙,他久镇辽西,对范家这些商号在关内关外游走的勾当并非毫无耳闻。

皇帝点名住进范家别院?这绝非寻常!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卢象升,这位以刚直勇猛著称的勇卫营右营守备此刻也正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过那气派的范家大门,又落回皇帝看似平静的侧脸上,若有所思。

皇帝的车驾在震天的万岁声中,缓缓驶入那高门大院的范家别院。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吱呀呀地合拢,仿佛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与热血。

院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流水,极尽豪奢,暖气熏人,与外面城墙上残留的肃杀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崇祯在别院最华贵的“听涛轩”坐定。他屏退左右,只留下王承恩、段风及几名心腹锦衣卫。窗外,是锦州城冬日铅灰色的天空和远处残雪覆盖的山峦轮廓。

“都撒出去了?”崇祯的声音冰冷,再无半分在军民面前的激昂。

“回陛下,东厂掌刑千户陈矩亲自带队,锦衣卫北镇抚司精锐尽出!范家别院上下仆役、掌柜,连同范永明在内,共七十三口,已尽在掌握,无一遗漏!”

段风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狠厉,“此外,按照‘番记’及张家口线人提供的名录,城内‘永盛源’粮行(王登库产业)、‘聚宝隆’皮货栈(靳良玉产业)、‘广泰兴’车马行(王大宇产业)等八家商号,所有掌柜、账房、库头,也已由东厂和锦衣卫分头监控,只待陛下钧旨!”他双手奉上一份密密麻麻写满名字和监视点位的清单。

崇祯接过,目光如冰刀般扫过那些名字和商号,指尖在“永盛源”、“聚宝隆”几个字上重重划过。

“盯死。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尤其是他们所有的库房、暗窖、来往账册、信鸽落脚点!给朕挖地三尺!”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关宁军那边?”

“卢象升大人麾下天雄军一部精锐,已奉陛下密令,悄然接管锦州四门及城中各处要害!祖大寿总兵处,臣已按陛下吩咐,仅告知其加强城防,尤其是对商贾聚集区域的巡防,祖总兵已亲自布置心腹家丁带队巡查。”段风回答得滴水不漏。

崇祯微微点头。祖大寿是辽西将门之首,树大根深,在锦州更是根基深厚。此事在尘埃落定前,绝不能让他完全知情,否则变数太大。

但利用他麾下力量维持城中秩序、震慑宵小,却是必要之举。卢象升的勇猛忠诚和相对单纯的背景,则是此刻最锋利也最稳妥的刀。

“很好。”崇祯放下名单,走到窗边,望着范家别院内那株虬枝盘曲、挂满冰凌的老梅。

“让这锦州城里的‘财神爷’们,先好好享受几天‘皇恩浩荡’。朕,要亲自‘谢谢’他们这些年,对边关将士的‘慷慨’资助!”他特意加重了“慷慨资助”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冷的杀意。

“遵旨!”段风和王承恩同时躬身,眼中厉芒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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