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守在任时,不仅是个好官,更是个活神仙!他告诉我们,污秽之地易生疫病,人畜粪便若不妥善处置,混入水源或沾染食物,便会害人害己。
是他教我们在村外低洼处挖坑堆肥,在村中修建这净厕,粪便集中清理后运去堆肥,既得了好肥,又保了干净。
还要求我们勤洗手,尤其是饭前便后。
起初大家嫌麻烦,可后来发现,自从按张太守的法子做了,村里大人小孩生病的确实少了!
大家这才信服,都自觉遵守。
张太守辞官后,就搬到我们村子后面山脚下的小院去住了,说是要专心研究怎么对付那些害人的‘瘟疫’。”
老者显然对于张太守敬佩不已,一说起来便滔滔不绝。
“张机张仲景?”刘禅有些疑惑,他对此人有些印象。
此人乃是南阳人士,在建安五年任职长沙话太守,建安七年时值荆南大疫,后辞官后不知所踪。
这才轮到韩玄成为长沙太守。
又一个当过太守的人才!
刘禅大喜,虽然张机在后世无名,但他毕竟能官至太守,这说明其至少有治一郡之才。
而且根据老者所言,此人乃是一个好官,而且对防疫有所建树。
至少也比赵范强吧?
现在武汉却人到刘禅连赵范的主意都打,如此人才他怎么会放过!
“老丈,那张先生现在可还在村中?”刘禅强压激动,连忙问道。
“在的在的。”老农指向村后一条掩映在竹林中的小路,“顺着这条路走,尽头那间围着药圃的院子就是。”
“多谢老丈!”刘禅再次郑重道谢,随即对丁奉、邓艾吩咐道:
“士载(邓艾),你带将士们前去安顿,好生休整,约束军纪,莫要扰民。
承渊与我去拜访一下这位张太守。”
丁奉、邓艾虽不知这“张太守”是何方神圣,但见刘禅神色如此郑重,立刻领命:“末将遵命!”
刘禅带着丁奉,顺着老农指引的竹林小径,缓步向深处走去。
清风徐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初极狭才通人,竹影婆娑。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清风徐来,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一座院落出现在眼前。
院墙由竹篱围成,院外田间种植着各种刘禅叫不出名字的草木。
几间茅屋虽不奢华,却胜在清幽静雅。
院门虚掩。
刘禅深吸一口气,轻轻叩响了门扉。
“门未闩,请进。”一个平和温润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刘禅推开院门,只见一位身着青色布袍、须发半白的老者,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地翻看着一卷竹简。
周边桌椅,地面各自散落晾晒着各式刘禅认不出来的草药。
老者面容清癯,目光专注,虽然未动,但周身自由巍峨之气。
刘禅上前几步,对着老者深深一揖:“晚辈刘禅,冒昧打扰,拜见张太守。”
张机闻声抬起头,露出惊讶之色。
站在他面前的刘禅,不过三尺有余,但却气度不凡,礼仪十足。
显然是世家大族的公子。
随即放下竹简,起身回礼,声音温和:“老朽张机,早已不是什么太守了。公子自称刘禅……可是豫州牧之子?”
刘禅心中暗赞对方见识不凡,坦然承认:“正是晚辈。”
张机眼中讶色更浓,但很快恢复平静,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身份尊贵,屈尊降贵来到老朽这山野陋居,不知所为何事?请坐。”
刘禅在石桌旁坐下,开门见山:“晚辈前来有一事相求,还请先生见谅!”
张机捋了捋胡须:“殿下但讲无妨。”
“禅于夏口南岸新立一县,名曰武汉,目前流民汇聚,卫生堪忧,深恐疫病滋生,所以特来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张机闻言,开口回绝:
“殿下心系黎庶,老朽感佩。然老朽辞官,只为潜心钻研疫病之源流、辨治之法。此非一日之功,恐难解殿下燃眉之急。”
语气虽然依旧温和,但言语之中的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刘禅也未灰心,他来之前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就他这幼儿摸样,若是一次就能将高人请出山,那他还要怀疑此人是否趋炎附势之人呢!
刘禅环顾四周,入目皆是各式草药,院内设施虽然干净整洁,但显然已经陈旧,显然张机居于此处时日不短。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够让一位身为南阳的士人,即便在辞官之后还徘徊在长沙不愿离去?
刘禅出言试探:“先生辞官,可是因在任时遭遇大疫,深感无力回天,故决心潜心钻研?”
张机闻言,脸上浮现出深沉之色,他望向远山:
“公子所言不错。
建安七年,长沙乃至荆襄,疫疠横行,死者枕藉,十室九空!
老朽身为太守,坐视子民哀嚎而束手无策,虽有汤药,却难挽狂澜于既倒。
眼见生灵涂炭,方知医道之不足,官位之虚妄!
遂去此虚名,寻此僻静之地,欲穷究疫病之源流,辨其阴阳表里寒热虚实,以期寻得解救之法。
此乃老朽余生唯一之志。”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坚定,但刘禅还是从他声音中听到了无能为力的悲鸣。
刘禅肃然起敬。
为了百姓当官之人他见多了,为了百姓辞官之人,他今生第一次见。
于是站起身来,再次深深一揖:“先生高义。”
刘禅虽对张机心怀敬佩,却仍忍不住说道:“先生医术超群,若只隐于山野,未免可惜。天下疫病肆虐,百姓苦不堪言,先生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若有十人、百人相助,集思广益,或许能更快找到破解之法?”
张机闻言,淡然一笑:“研究疫病,生死难料。天下之大,又有几人愿以身犯险?”
刘禅不解:“疫病虽凶,但只要做好防护,避免接触病患,何至于生死不由己?”
在他看来,疫病之所以肆虐,多因百姓生计所迫,即便染病仍不得不劳作,致使疫气蔓延。
而张机只需将病患隔离,减少接触,又怎会无法自保?
张机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小友有所不知。据我多年观察,疫病之毒不仅能通过接触传播,更可借空气流动,无形无影,侵入人身。我称之为‘疫气’。”
他望向远处,神色凝重:“纵使闭户不出,只要呼吸尚存,便难逃疫气侵袭。故此,研究此道者,往往生死一线,非大勇者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