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公虽对刘禅印象颇佳,却无意过早暴露身份。
想做他弟子的人,能从襄阳排到许昌。
他只是淡然一笑,谦逊道:“不过山野村夫,名姓不足挂齿。此行前来,只为在这武汉新地,寻一口糊口的饭吃!”
刘禅一听“山野村夫”四字,心头更是一凛——上一个如此自称的人,此刻正在父亲身边,日日督促他上进呢!
他不敢怠慢,关切问道:“老丈与诸位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不知打算做何营生?小子定当鼎力相助!”
庞德公捋了捋长须,目光掠过身后三位门人,语气平和如常:
“老夫与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子,身无长物,唯识得几个字,读过几卷书罢了。
此来,便是想寻个清静所在,开一方小小蒙馆,教书育人,传些粗浅道理。
不知这新立的武汉城中,可有我等容身授业之地?”
“教…教书?!”
刘禅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这简直是天降甘霖!瞌睡遇到了枕头!
他之前费尽心思,在城中规划建造了一处颇为宽敞的学堂,就是为了收容流民中的孩童,也为了给少英营将士以及未来武汉培养人才打下基础。
然而,最大的难题就是没有老师!
城中识字的人本就不多,有学问、能为人师表的更是凤毛麟角。
之前好不容易从江夏郡府“讨”来了三位勉强能识文断字的小吏,让他们轮流去学堂授课。
可这三人本身公务就极其繁忙,常常分身乏术,授课也是断断续续,只能教些最基础的识字写字,远远达不到刘禅期望的效果。
学堂是建起来了,里面也坐了不少孩童,可没有好老师,这学堂就像没有灵魂的空壳!
如今,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老者,连同他身后那三位气度不凡的门人,竟然主动提出要开馆教书?!
而且看他们的谈吐气度,绝非那三个只能教教认字的小吏可比!
巨大的惊喜让刘禅几乎要跳起,但他强行按捺住激动:“有!有!太有了!老丈!您真是…真是武汉的及时雨啊!”
生怕对方反悔,他早已将探问来历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热情地挽起庞德公的手臂就往城里引,
边走边急切介绍:
“小子不才,早就在城中建了一处学堂!地方宽敞,足够容纳数百学子!
桌椅板凳都是新做的!
笔墨纸砚…呃,虽然不算多,但小子定会想办法筹措!
就是…就是苦于没有真正的好老师坐镇!”
这间书院,倾注了刘禅的心血,位于少英营正对面,用料是武汉所有建筑中最厚实规整的。
呈现在庞德公眼前的,并非想象中的简陋草棚,而是一排排由新伐木材搭建的、虽显粗糙却极为规整的房舍。
房舍围成宽敞院落,中间留有活动场地。虽材质普通,但地基夯实,茅草屋顶厚实遮风,窗户开得敞亮。
刘禅指着房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这是小子规划的学堂!共有大讲堂三间,小蒙馆六间,还有供学子午间歇息的房舍数间。
小子想着,将来学生多了,可以按年龄、进度分班教学,互不干扰。”
他引着众人走进最大的一间讲堂。
室内,一排排原木拼成的长桌长凳稳固耐用,摆放齐整。
前方墙壁用石灰抹平,权作“黑板”。角落木架上,摆放着省吃俭用购得的少量笔墨和竹简。
然后便是惹人眼球的沙盘,铺满细沙,供初学孩童习字,既省纸墨,又可反复练习,简直就差将节俭两字甩到众人脸上了。
庞德公未发一言,缓步踱于堂内。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粗糙的桌凳,感受着木材的纹理;目光扫过那些简陋却实用的沙盘;
又望向窗外,看到院落里已经有一些好奇的流民孩童在探头探脑。
他身后的三位弟子——庞琳(庞统之弟)、庞山民(庞德公之子)、崔州平(诸葛亮好友),也都在仔细观察着。
庞琳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他看得出这学堂虽简朴,但规划合理,是真正用了心思的,并非面子工程。
崔州平则更关注那些沙盘和角落的竹简,若有所思。
庞山民目光中带着审视,但也掩不住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一个三岁孩童主持的地方,竟能弄出这样一处像模像样的学堂。
“地方宽敞,格局分明,器具虽简,却见巧思与实用。”
庞德公终于开口,声音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小公子,这学堂建成多久了?如今有多少学子在此就读?”
刘禅连忙回答:“回老丈,学堂建成月余。如今……如今约有百余名孩童在此识字。以及少英营中队率以上的少年在此习经,不过……”
刘禅眼中忽然充满了名为野心的火焰:“若老师齐备,我准备将整个少英营的少年都送到此处读书。”
庞德公眉头微挑,他未曾想到,刘禅居然有这等魄力,让所有军士子弟都读书?
这手笔可不小,投入巨大,且前所未闻。
“哦?”庞德公的声音依旧平和“小公子欲令行伍少年尽入学堂?此志不小。然则,此等少年,或根基浅薄,或性情跳脱,更兼需习练武艺,半日之课,恐难有进益。”
刘禅倒是不怕老者问问题,他只要问,就说明其已然心动了。
于是脸上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更加坚定:
“根基浅薄,便从头教起。性情跳脱,便以规矩束之,半日时间虽短,然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庞德公似乎感受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微微颔首:“如此……便让我等几人,在此处安顿吧。”
身后三人虽似有未尽之言,但见老师已定,便不再多语。
待将喜不自胜的刘禅送出学堂,庞山民终是忍不住问道:“父亲,此子虽显不凡,然…果真值得您亲自下山,屈就于此简陋蒙馆?”
庞琳与崔州平也投来探询的目光。
庞德公目光悠远,望着刘禅离去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眼前简陋的房舍,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抚须,缓缓说道:
“君子豹变,其文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