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江夏太守府。
刘禅刚结束上午的习文,此刻正沉浸在午休的慵懒时光里。腻歪在甘夫人身边,享受着阿母的温情。
此时他依偎在甘夫人温暖的怀抱中酣睡,小脸睡得红扑扑的。
甘夫人坐在榻边,手中团扇轻摇,为爱子送去缕缕清凉,慈爱的目光片刻不离。
两位姐姐安静地坐在一旁做着女红——自长坂坡惊魂被赵云救回后,她们格外珍惜这劫后余生的安宁,
每日午间必来陪伴母亲与幼弟,哪怕只是这般无声的相守。
不过此时却有人前来破坏这温馨的一刻。
“夫人,主公!”门外丁奉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关将军命人来请主公到太守府议事!”
甘夫人皱了皱眉,她乃深闺妇人,不谙军国,只觉阿斗尚在稚龄,二叔关羽怎会唤他议事?
她疑惑问道:“君侯可曾说所为何事?”
“送信之人并未明言,”丁奉在门外答道,“只说主公的老师元直先生也在。”
毕竟这个年代还是非常尊师重道的。
闻听徐庶同在,甘夫人心中稍安,既是元直先生也在场,想必自有道理。
她不再迟疑,轻柔唤醒刘禅,动作麻利地为睡眼惺忪的儿子更衣。
两位姐姐也立刻围拢过来,一个细心为他梳理被压得微乱的发丝,另一个则唤来侍女端水为他净面。
不一会儿,还有些懵懂的刘禅就被甘夫人轻轻推出了院门。
刘禅回头看了看已经关上的房门,欲言又止。
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果然表现的早慧,连偷懒贪睡的时光都要被剥夺了。
“主公,请随末将来。”丁奉的声音依旧恭敬沉稳,高大的身影在前方引路。
太守府正堂离甘夫人的居所不远,但这段路刘禅走得并不轻松。
他此时脑内飞速的运转,前世此时,正是周瑜首攻江陵受挫之际……所以江夏若有变故,源头必在江东!!
难道那周瑜见江陵久攻不下,又见父亲挥师荆南,便欲背弃盟约,偷袭江夏?
不对啊,按照前世人们对周公瑾评价,此人虽然气量不大,但好歹也是正人君子,信守承诺之人,万万是不会当鼠辈的。
不对!纵使周瑜气量不广,史载其亦为信守承诺之人,断不会行此鼠辈行径……
可除了江东,还有何变故,能让二叔这般骄傲之人,召一个两岁稚童参与军议?
不得不说,年轻的脑子就是转的快,几步路之间,刘禅脑海里面已经千思百转,想了无数个可能,直到——
“主公,太守府已经到了!”丁奉与议事堂门口站定,手扶腰间短戟,目光锐利。
刘禅抬头,望着门楣上“江夏府”三个庄重的大字,深吸一口气,甩开脑海中的各种想象,吃力地迈过那道对他来说还有些高的门槛。
太守府正堂,此地便是整个江夏的军政中心。
前世居于江夏之时,他尚是懵懂幼儿,故从未来到过此处,
没想到今第一次来,却并不是跟随自己父亲而来!
刚踏入正堂那庄重肃穆的门槛,一股混合着墨香、皮革与淡淡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
堂内光线比外面略暗,所以点着两盏灯,正好照亮整个正中空悬的主位——那是父亲刘备的位置。
左侧首位端坐的正是关羽,身姿挺拔如松,面若重枣,凤目微阖,一手捋着长髯,不怒自威。
坐在对面右侧首位的则是自己的老师徐庶,一身素净文士袍,面容清癯,见到刘禅进来,微微颔首。
“阿斗来了。”关羽捋了捋长髯,低沉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到前面来。”
刘禅定了定神,迈着小步走到堂中,对着关羽和徐庶分别躬身行礼:“二叔,先生。”
礼数周全,声音清脆,虽带着童音,却并无慌乱:“不知二叔唤阿斗前来,所谓何事?”
关羽丹凤眼微抬,语气却比平日和缓些许:“汝父有信至。”他拿起案上一卷帛书,“信中言明,需汝与元直同阅。”
刘禅点点头,环顾四周,江夏太守刘琦、师友从事伊籍,孙乾叔父、糜芳舅父都不在此,那说明并非正式军议。
那自己父亲的信中多半就是家书!
既然是家事,那此刻就只有二叔与小侄!
想到此处,刘禅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前世尚在荆州时,二叔待他极好,常带新奇玩物与各类小宠,便是自己顽皮揪他宝贝胡子,也从未真正呵斥。
只是入蜀之后,天各一方,纵使二叔匆匆回成都,亦多忙于军务,难以再见。
再后来便是荆州噩耗传来……
重活一世,他格外珍惜能与二叔相处的点滴。更知二叔面冷心热,最是吃软不吃硬。
当下,他立刻仗着年纪小,蹬蹬蹬跑到关羽案前,伸出小手,奶声奶气地撒娇:“二叔抱抱!阿斗看不见!”
虽然有些肉麻,但他此时身体尚为幼子,身高虽然已经到关羽腰间,但脸上的婴儿肥尚未消散,所以反而表现的憨态可掬。
关羽眉头习惯性地一蹙,似乎想维持长辈的威严,低声呵斥:“胡闹!议事之地,成何体统!”
然而那呵斥声并无多少力度,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宣告。
他看着侄儿那粉雕玉琢、满是期待的小脸,终究是绷不住那冷硬的面容。
“罢了!”他轻哼一声,长臂一伸,如同捞起一只小猪般,将圆乎乎的刘禅轻松提抱起来,安置在自己膝盖上。
动作看似粗放,落座时却下意识地调整了姿势,让小家伙坐得更稳当些。
刘禅如愿以偿地坐在二叔怀中,便也老实了,静静的等关羽读自己父亲来信。
果不其然,刘备来信多是与关羽、徐庶叙旧,顺便炫耀战事顺利。
当然,也少不了“三弟智取长沙!”“三弟擒获黄忠!”“为兄又得两位猛将!”
直到信笺末尾,刘备的笔触转向了爱子:
“……吾儿阿斗:汝所荐之贤才,包希仁(包拯)实乃王佐之器!
其运筹帷幄,兵不血刃,便将长沙豪强蠹虫一网成擒,为我军筹得如山军资粮秣!
吾心甚慰!
望我儿珍之重之,常伴贤者左右,虚心受教。
他日学有所成,当解民倒悬,兴复汉室,方不负此身,不负此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