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门舰炮的齐射演习当然很壮观，但齐射的目的不是为了给德川家光看火力。
好歹是征夷大将军，这么多巨舰的火力将军心里还是应该有数的，想让他看的是舰炮的射击距离。
舰队舰艏向着德川，演习射击目标是左侧的海上，24磅舰炮的射程直接到了十里，32磅加农炮的射程就更远。
海面上浓烟滚滚，炮声震天，远处海面上水柱一排排喷起，坚船利炮直观的威慑让幕府土包子士兵们心惊胆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德川家光看的不是威力，是射程，尼玛这炮弹直接可以射到江户城和我的天守去了。
你舰炮再厉害，我躲远点就是了，可是如果这两千门炮能齐射江户城——我直接得迁都内地换老巢了。
扬州城的城墙几乎是当时世界城墙坚固的巅峰了，东门被舰炮齐射一样瞬间轰塌。
江户城天守巍峨，那是为了装逼，城墙高度——比大明的地主大院也高不了太多。
不是不能修得更高，这城墙防的是倭国的一米四大汉，足够了。
这叫人体工学，建筑高度是跟人身高密切相关的。
倭国一切都很迷你，比如德川家康得天下的关键一战“夏之阵”，发生在大阪小松山。
小松山血战，史书写得荡气回肠，然后现场考察，小松山高——二十四米。
现代的江户湾，填海造了很多人工岛，作为机场、码头使用，军舰已经无法靠得江户城太近。
这个年代那些人工岛还都没有。一百多艘战舰海面炮击演习完毕后，开始在海面上绕圈子，由纵向队列变成了横向队列，在很近的距离，将侧舷对准了江户城。
军舰开炮只能一面侧舷发射，刚才是右舷发炮，现在军舰缓缓形成的打击战列线，左舷对着江户城。
德川家光明白，若是炮击江户城，都不用装弹时间，直接就可以开炮。
只需要一轮炮击，矮小的江户城墙和高大的天守阁肯定就没了。
德川家光面带尴尬，强装镇定，“上国的炮果然厉害——”
潜台词是，炮只能打坏城墙，两千个铁球卯大劲能杀死多少人？我足轻有的是，一次死几千人我不在乎，然后巷战跟你血拼。
高手过招不需要说明白，刘子敬微笑点头，“来人，放完炮放鞭。”
一排排火枪手出现在军舰的甲板上，随着“开火”的命令，军舰上硝烟弥漫，水兵的“三段射”开始了准连续火力输出表演。
卧槽！德川家光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上岸的一千火枪手就挺多了，原来峨眉峰的火枪手上岸的不过两成，船上还有那么多。
这一次表演，参加火枪齐射的水兵不下五千人。
刘子敬有那么多火枪么？没有。
济州岛兵工厂燧发枪的制造正以每个月四百杆的速度不紧不慢进行，现在攒了三千四百杆，一千支在海滩上陆战队手里，船上水师手里只有两千四百杆而已。
但洋人水兵这回参加了齐射表演，加上西班牙、葡萄牙、红毛鬼的水兵手里的火绳枪，舰队甲板上的火枪总数超过五千杆轻轻松松。
当然根据雇佣合同，洋人水兵不参与陆地作战，问题是德川家光不知道。
这尼玛已经超过了倭国火枪数量总和了啊，更别说跟江户城里的火枪数量比。
织田信长狭桶间作战扬名后世，今川义元当时火枪只有二百多杆而已，后来巅峰的小谷山城作战，织田军的火枪刚刚达到五百杆。
现在倭国的火枪比例增加了，也不过达到职业士兵的一成五……
火枪表演为了防止误伤，没加弹丸。水师只齐射了一轮空包弹，每人放了一枪就停了，随即陆战队就开始了莫里斯方阵的表演。
经过埃文尽心尽力，十个月的训练，一千李岩留下的闯军老营又是精锐，莫里斯方阵已经由十排缩减到了五排的极限。
德川家光愕然看到，一千人的火枪，靠“五段击”，就形成了连续火力，绵绵不绝。
看着刘子敬若有深意的笑容，德川家光懂。都不用那船上的五千火枪手上岸，这一千火枪手足够歼灭江户城目前所有的武装力量。
你足轻再多，能有我的子弹多？连续火力之下，自己几千人的猪突冲锋就是真正的枪毙现场。
当然，我可以搞更大规模的人海战术，几万人舍生忘死冲锋，让你杀不胜杀，可是几万人自己现在没有，火枪兵对方却有更多——
刘子敬身后的李护院看己方海面、陆地各种火枪齐射，顿时手痒。
摘下身后背的燧发长枪，一抬手，“砰”来了一枪。
来自近处的枪响让德川家光一凛，好家伙，这家伙身高莫不是有一米九？整个倭国一个这样真正的壮汉也没有，你不使狼牙棒玩什么火枪啊？
壮汉玩火枪有个好处，李护院的重型燧发枪没有支架，直接端在手里就能玩。
随即德川家光听到身后“小十人组”卫队的集体吸气声。德川好奇地顺着手下的目光看去，停在码头上的倭国水师旗舰天地丸上，飘扬的三叶葵家纹旗正黯然落地。
卧槽！这边距离停在海里的天地丸足足有五十步啊五十步，也就是七十多米，你一枪能射落我的军旗？
扶桑最厉害的铁炮达人，准确射击命中目标，也就三十步……
李护院身后的小灰“汪”地叫了一声，傲然挺立，斜眼看着德川家光。
德川这个窝火，连上国的狗都这么骄傲，看不起我么？
德川家光没有再说什么场面话，带人转身就走，急急出了一百步，估计李护院的枪无论如何打不着了，才放慢了脚步。
回到天守阁，他心里依旧不踏实，担心着对方舰炮的炮弹随时砸到自己头上。
评定室里，人在江户所有的老中、奉行、武士被召集，德川家举行了临时紧急评定。
“主公，必须马上征招所有的足轻入伍，同时调集诸侯大名来江户勤王。”
德川家光点点头，又摇摇头，“征招马上进行，勤王就算了，真开打等不到他们到的。”
柳生十兵卫气急败坏，“我幕府一万七千御家人，五千旗本，八万大军，皆愿护卫将军。咱们集全国之力，再征发武士四十万，跟他们拼了。”
幕府军总大将松平信纲出列伏地，“御家人肯定是忠诚德川家的，旗本们世受将军恩德，也没问题。可是御家人和旗本分封在全扶桑，能聚集到这里对抗敌人的，不过一万五千人而已。”
“至于征发全国武士——没用的。若是对手是洋人，或者纯粹的华夏人，咱们举国上下必定能团结御敌，哪怕敌人强大也都敢于玉碎。”
“可是峨眉峰是陛下封的关白，跟将军有同样的威望级别，他们还有陛下支持。所以，将军和关白之争，他们不加入对方就不错了，多半会中立观望，投靠胜者，指望不上的。”
“对手既然没有马上攻城，就是还想和谈。我建议咱们现在商讨能给他们的底线，和为贵。”
这也是德川家光的意思，“咱们现在就研究一下，能让给关白多少地盘。如果对方胃口太大，那就宁可放弃江户撤往内地，跟他们拼了。”
“不过——现在首先要安抚他们，别让他们蠢蠢欲动，忽然发动进攻。”
崛田正盛出班，“属下这就带人出城劳军安抚，另外，属下有个让他们不敢攻打江户城的妙计——”
……
海滩上，一艘艘战舰依旧在轮番靠岸，卸下黄蜚的水师部下，在海滩上扎营，作为对江户的威慑力量，上岸的水师最终会达到两万。
黄蜚已经带着二百家丁下船，正在怂恿刘子敬拿下江户再跟幕府谈，岂不是更有优势？
刘子敬摆摆手，“侯爷你看，崛田正盛给咱们送来了饭团和鱼干，吃着人家的打人多不好意思是吧。”
“还有，现在江户城打不得，打的话，我谈判依靠的大义名分就没有了。”
黄蜚很奇怪，怎么还不能攻城了呢？
他顺着刘子敬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江户城头守城的足轻正在不断显著增加，显然幕府正在全力征发城里和城下町的壮丁。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城墙上、天守阁上，挂的都是什么玩意？
黄蜚扬起单筒望远镜，调整焦距，嗯，看清了。
城垛上，天守阁上，城内重点建筑上，挂满了天照大神、神武天皇的灵位，居然还有后水尾和绍仁的画像。
紧急大批画的画像一点也不像，可下面明晃晃写着“后水尾院”和“绍仁陛下”的名字。
这个——黄蜚哑然。
这边炮击落城毫无问题，可是你敢炮击么？
那么本来在关白和征夷大将军对抗中中立的四十万倭寇武士可就要投敌了——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
第二天，德川家光带着大批礼物，身后跟着几个老中重臣，来到了码头。
码头边聚集了两万多人的营地，帐篷连绵不断，先锋陆战队随时准备出击，刘子敬身边的高大赤备多达四百人，海上的军舰侧舷黑洞洞的炮门洞开。
德川家光点点头，自己能召集的一万五千亲信即使全部到位，也打不过对方。是不是放弃江户撤退，搞长期战争，就看对方这次的胃口了。
刘子敬笑容满面迎上来，亲自引领德川家光上洪门号。
甲板上摆了一桌董小宛亲自做的宴席，德川家光今天有口福了。
刘子敬伸手延客，“请将军入席，欢迎来到密苏里号——咳咳，口误，欢迎来到洪门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