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蜚“哼”了一声,“海贼之流而已,牛的——不过他们是地头蛇,咱们虎入平川,还真打不过他们。”
黄蜚妥妥朝廷正规军,对大明洋面上另一支海上势力郑家是既酸溜溜又有点迷之鄙视。
“据我所知,郑芝龙不过有三万下属而已,不过是仗着独占跟倭国、琉球、南洋的贸易,吞了大笔的银子才有钱搞强大的舰队。朝廷招安这种大海贼,真是不知所谓。”
你鄙视也没用啊,别看人家比你少一万人,海战不是算人头的,人家舰队强大啊。
郑芝龙手下有一千多艘战舰,横行东亚洋面。世界海洋霸主荷兰人到来这一片,都得老实趴着,在郑芝龙这个地头蛇手指缝里赚点贸易的钱,比黄蜚只能在浅海混的沙船队伍可强大多了。
这事刘子敬门清,不过现在黄蜚是自己人,不能打击。
“总兵大人,咱们人多有优势。咱们此次南行的目的之一,就是买船。等咱们也装备了厉害的战舰,就可以跟郑芝龙比划比划了。”
“现在嘛,好汉不吃眼前亏。到了人家老巢,给他点面子。”
刘子敬担心黄蜚虎了吧唧跟郑芝龙对掐,黄蜚其实一点不虎。嘴里不服不忿,已经下令让舰队停船,避免跟友军冲突。
当然,虽然都打大明旗号,郑氏水师是不是友军很难说。旗语打出去,二十艘大沙船缓缓停下,船上士兵也开始做战斗准备。
这边船上人多,可是沙船不结实,无法承受过于巨大的舰炮的后坐力,每艘船上只配备了十几门五尺长的弗朗机。
水师士兵准备的武器五花八门,弗朗机在一百步内远攻,八十步内用鸟铳,六十步内用火箭,四十步内用飞天喷筒,二十步内用标枪。
靠近跳帮战的时候除了冷兵器,还有火药桶,火砖。
这些玩意最远才打一百步,大明水师根本就是为了在渤海湾近海运输建起来的。欺负没有水师的满清没问题,在深海碰到郑芝龙的正规海军——也就是给自己壮壮胆。
见这边老实停船了,对面似乎十分满意,没有不讲道理地发炮,一艘开浪船从后面转了出来,驶向刘子敬的坐舰。
开浪船是鸟船的前身,船型一样,船体要小得多,除了船帆,还配了六支橹,桨帆并用,在这种近海地界跑得飞快,很快到了沙场近前。
船上载着三十多名水兵,为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方面细眉,腰背挺直,器宇轩昂,向这边船上一抱拳,“南安伯有请,请船主上卑职的船上前答话。”
小伙子的话挺客气,可语气傲慢得很。黄蜚咕哝,“哼,郑芝龙好大的架子。”
刘子敬不以为忤。海上是实力说话,实力不如人的时候装孙子,不磕碜。
他一拉黄蜚的袖子,“黄总兵,且让他们狂妄一阵,去听听他们有什么要求。”
开浪船搭了个跳板上来,黄蜚走上开浪船,刘子敬也跟了上去,红娘子带人要护卫刘子敬,被他做手势阻止了。
这个局面人为刀俎,带多少人都没用。
刘子敬这次出差,是以黄蜚的名义出面,他混在队伍中做主,却不想暴露身份。如今跟在黄蜚后面,很像一个幕僚的样子。
见船上的小将威风凛凛,刘子敬拱拱手,“这位将军请了,请问贵姓高名?”
在华夏读书人总是能更受待见,见刘子敬态度温和,小将一抱拳,“卑职施琅。”
刘子敬说了句“失敬失敬”,就不再言语,心内轻叹。唉,来晚了来晚了,人家已经投了郑芝龙了。
开浪船行至大福船前,一位大汉在众人护卫下出现在船头。
大汉一脸大胡子,威风凛凛,不过意外地没有穿铠甲。乌纱帽、紫袍,一身文官打扮,胸前还挂了个十字架,嗯,跟当年的徐光启有得一拼。
黄蜚敷衍地拱拱手,“郑大人请了,叫某过来有何见教?”
在他概念里,自己是从一品的都督同知,郑芝龙也是都督同知,大家平级。至于弘光朝封的玩意,我正宗大明官员不予承认。
不过郑芝龙不那么想,他是弘光帝封的南安伯、福建总镇,封疆大吏,这级别已经上来了,所以并未还礼。
“黄总兵不在江华岛和登州前线,带大军跑到本官地界,意欲何为啊?这里可是本官的防区。”
刘子敬连忙上前半步,“我军身处抗清前线,缺乏犀利之火器。弗朗机和鸟枪不堪用,欲往佛山、澳门采购一些红夷大炮和斑鸠脚铳御敌。”
郑芝龙点点头,“那本官还是要支持的。不过,到了本官防区,就要遵守本官的规矩,事先为什么没有在福州交份子钱,领我郑氏的标旗啊?”
黄蜚“哼”了一声,“这是大明的地界——”
刘子敬连忙打断,“郑大人莫怪,我们初到贵境,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可以马上补上。”
黄蜚不能失了面子,刘子敬伪装幕僚,则可以让步,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算是给了郑芝龙面子。
对方没有抢自己地盘的意图,那就好办,他们这些破船也没这本事。
而且他们顶在前面抵挡满人,还是有用的。要是弄死了,自己就要被顶到前面去了。
郑芝龙想明白了这些,咳了一声,“我可以放你们过去,不过规矩不可破,船标还是要买的。五万两银子,一口价,而且,明年还要续交。”
郑芝龙一开口就要五万两银子的保护费,黄蜚怒火中烧,“同为朝廷水师,收这么多,太过分——唔。”
刘子敬拉拉黄蜚的袖子,笑眯眯开口,“若是买了船标,是不是我们水师所有的船都能在您的势力范围航行做买卖了啊?”
当我傻是吧?郑芝龙摇摇头,“仅限你们现在这二十艘船。”
“好,我们买了,以后就请您多关照了。”
黄蜚仰首看天不说话,你的钱愿意咋花咋花。
谈判顺利,施琅领人架船将黄蜚和刘子敬送回。途中他对刘子敬很客气,“你们这就对了,不然即使这里过去了,前面一路上也过不去,整个洋面到处都是我们的巡逻船,寸步难行的。”
“你们有了我们的船标,派二十艘商船跑几趟商,就赚回来了。”
刘子敬上船,吩咐了两句,五万两白银就被抬到了破浪船上。
对方很恭顺,郑芝龙带着银子,满意而去,施琅回头将二十杆“郑”字大旗送了过来。
“钦差大人,郑芝龙欺人太甚。等咱们武装起来,一定要干他丫的,让他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
刘子敬微笑,“咱们一定会有比他们强大那么一天的,不过可能啊,郑芝龙等不到咱们收拾他了。”
“你是说——”
“咱们在济州岛,满清打不过来。郑芝龙的老巢泉州和厦门可在陆地上。”
黄蜚秒懂,随即开始担忧,“那万一满清端了他们的老巢,得了他们的船,来打我们,岂不糟糕?”
“不会的,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沙船队插上了郑氏的标旗,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在泉州停靠了两天,一周后,满载泉州货物的船队到了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