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锥是工地上垂线的那种,路边的五金店就有得卖。
三角形的,钝感十足。
它好像被人放置过许久了,带着铁锈的表面有怎么也擦不掉的黑褐色。
“之前还有一个么?”
八云坐在工作台的前面。
摩挲着女孩的东西有些安静。
案子好像有一些不太一样的发展,但是他却有些开心不起来。
那个坐在舍人公园里,偶尔会跟小孩子讲故事的女生。
“她是怎么死的呢?”
八云有点好奇。
“啧,你这家伙真冷静啊。”
慌乱不奇怪,甚至拔腿就跑也正常。
外面的工厂大门已经关了,小林风哉拍了拍八云的肩膀。
“你的上一任吧。”
村夫浩二坐在那里不说话,恐吓的手段都是由小林来完成。
“是个女人。”
就像外面抓回来的野狗要用棍棒敲打两天。
刚刚和善的年轻人在工厂大门关上后有些阴恻恻的。
“也喜欢看书,偶尔也给我们带东西呢。”
八云见月从小林风哉这里知道了事情的完整经过。
大概在半年前吧,工厂要制作国内的日汇假钞。
“那女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吧。”
小林风哉向后一摇,拎着酒瓶的他坐在了工作台前面。
他的手叮叮的敲着酒瓶,讲着工作室里很早之前发生的事。
人是村上建太带过来的,跟八云一样。
那个女人偶尔会坐在这里编制手工品,那个挂在那里的晴天娃娃就是她送给小林风哉的。
“她听起来人不错。”
八云有点在意。
或者说是十分在意。
星野小姐知道她雕刻的是什么么?
那些从她手中流出的线条,组成制假的痕迹。
“是相当不错。”
小林风哉瞥了八云一眼。
“你是不是有点好奇她那种人怎么会跟我们合作。”
小林风哉撑着台面,露出恶劣的笑意。
他的形容里,星野瞳温柔,善良。
“好奇。”
八云老实说,他的视角里,星野瞳的死跟与为什么跟假钞贩子合作一样重要。
“因为她是个盲人呀。”
小林风哉摇摇晃晃的,从工作台底下掏出一个雕刻板。
那是八云没有偷走的那块。
雕版后面,有撕裂开的拼接痕迹。
“是重新接焊的?”
八云摸了摸那些扭曲的焊接轨迹,它们像是铜板后面长出的瘤子。
“那个女人跟你很像。”
小林好像喝醉了,现在是村夫在说话。
这个高大的男人撸起袖子,手臂上尽是一些伤疤刀痕。
“跟我很像?”
八云捏着那个铁锥,手掌一下一下的用力着。
他像是要感觉那个钝器刺入肌肤的痛感,也像是掂量那些血渍的重量。
那些黑褐色的,已经干瘪的血迹。
是从那个偶尔会对他笑着说‘晚上好’的女人身体里面流出来的。
“她跟你一样,对制假的事情很排斥,我们想了想,用了其他办法。”
八云属于速通版。
正常来说加入这个团队从普通制版,临摹名画。
最后一步才会让他们接触假钞。
“她不愿意所以你们把她杀了。”
八云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只觉得手背上的青筋鼓起又放下,鼓起,又放下。
“当然不是。”
村夫奇怪的看着八云。
“用这种方法我们合作还挺愉快的。”
村夫指着八云手上的日元刻板。
据他所说星野瞳在制作铜板假画那一步就停下了。
他们想了个办法,将日元上的图案打乱拆分,反正星野瞳也看不见,就这么帮他们完成了雕刻。
事情一直很顺利。
“不过她有一天跑来说要退出。”
村夫浩二这么说着,起身对着工作台的南面躬了躬身。
那里供奉着一座十一面观音像,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盯着这边。
“她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吧。”
星野瞳要走的那个节点,就是八云告诉她那张纸是假钞的节点。
八云看着好似佛教徒的村夫。
“那你们为什么要给她假钞?”
星野瞳小姐有钱了,是吉野社的人借给她的。
他记得村夫明明说过工资给的都是真钱。
“我们总得想点办法要她加入我们。”
村夫浩二对着八云咧了咧嘴,一切的事情水落而出。
“村上介绍她来了这里,她每天拿着跟普通人一样的工资。”
“她每天雕刻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铜版,好好的攒够了可以付下首付的钱。”
八云喃喃,有着别人看不懂怅然。
怅然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个给人讲故事的女生了么?
可能更多。
他复述着那个跟他很像的女孩故事。
她攒够了钱,刚好遇上房屋折扣。
于是这帮人‘好心的’借给了她钱。
她是盲人,看不见。
一万元的纸钞都很少接触。
“真讽刺啊。”
八云叹息,造假者认不出自己的假钞。
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他好像看见了那个从便利店门口的女孩。
她在八云告知的那一刻反应过来。
她跑到公用电话亭,给他们打了电话。
“砰!”
小林风哉学着那个铁锥,重重的砸在工作台上。
“只要我们好好合作,你不会有事情。”
故事讲完了,村夫浩二也给那尊观音像上了香。
好像很多做了坏事的人都喜欢吃斋念佛,八云有些好奇为什么没有人惩罚他们。
他捏着那个晴天娃娃什么也没说,过了半晌。
“我该怎么相信你们?”
星野瞳仅仅是因为发现事情的真相然后拒绝,就被这些人杀掉。
那八云怎么样才能放心跟这些杀人凶杀合作呢?
村夫浩二笑了笑,表情略显不在意。
“菩萨保佑吧!”
他指了指十一面观音像,甩甩袖子走了出去。
“今晚既是提醒也是警告。”
半醉的小林风哉也要走了,临走前再次拍了拍八云的肩膀。
他们不在意八云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说知道也没关系。
那个故事里面,女孩的死因跟法医的鉴定完全是两回事情。
八云坐在工作台前面。
反复的咀嚼着这个故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十一面观音安安静静的供奉在佛龛里。
八云突然笑了笑。
他笑的跟那个以往坐在这里的星野瞳一样温柔。
在这个阳光也照不进来的地方有种腼腆的恶意。
他对着那个悲悯的观音像笑了笑。
“太好了。”
地下室有人这么说。
不知道是感激星野瞳一直如同记忆中一样单纯美好。
还是感激上天给他一个...
弥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