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有恭对这个巡抚的身份并不满意,他本人的能力不弱,朝里关系也已打点,估摸着明年就会有机会回到京城。
当个京官儿,总在皇上面前晃悠,那才能升得快。
只是这一年又一年,到底何时是个头啊。
一番感叹还未结束,外头传来了击鼓声。
一般百姓告状,都是先去县衙,再不行还有知府,怎么着也不会闹到这巡抚衙门来。
“快去看看!”庄有恭敏锐的触觉反应到,一定出了大事。
师爷出去一趟,火速又跑了回来。
“老爷,外头聚集了不少百姓,出大事儿了!”
庄有恭想了一下,既然是大事儿,那闹起来总能传到京城去,若是他处理得当,自然也会得到封赏。
这不是大事,这是天降好运啊!
“替本官更衣!”
……
上了堂,庄有恭看着乌压压的一群人,惊堂木一拍。
“你们要状告何人啊?”
“状告段同知包庇小舅子,草菅人命!”这是林家大公子安排的人。
“状告段同知无故抓人,收贿钱财!”
“状告段同知小舅子占人房产铺子!”
“……”
庄有恭越听越慌,一条条一件件都是在说一个人。
苏州同知段成功。
这段成功,他有所耳闻,说是与山西巡抚和其衷调任时,一并提拔跟过来的。
而这和其衷,他本不用在意,但和其衷的哥哥可是明德,那就是他在京城打点的官儿。
这晃晃悠悠,那是天降好运,这是灾难啊!
但眼下,他是进退两难,索性底下还有知府。
“案子,本官都接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庄有恭拿出他一向爱民如子的良好品德,将这群原告都送了出去。
当即召见了知府,将这些案件都交与知府调查,最后再有总督府上报朝廷。
案子刚一交出去,和其衷就派人来传话,说是要与庄有恭叙叙旧。
他们俩能有什么旧可叙,无非一个炫耀他哥,一个跟着附和吹捧罢了。
当夜,两人包了一条花船,莺歌燕舞中聊了起来。
本不相熟的两个人有了共同利益后,竟互相称兄道弟。
……
苏州知府孔传炣和按察使朱奎扬,当夜召见了称病的段成功。
段成功身着黑色斗篷,从后门偷偷钻进了轿子,身边带着师爷,直奔知府府衙。
“段成功,你东窗事发了!”说话的是朱奎扬,这小子穿着官服都一副獐头鼠目的样子。
来之前,段成功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有和其衷在上头兜着,他只要稍微使点手段,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况且,山高皇帝远,关系都打通了,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再不济,朝里还有个郡王顶着,总压不到他头上来。
“朱大人,瞧您说的,下官做的都是为了大家,哪有什么东窗事发,不过是刁民闹事罢了。”段成功起身拿着酒杯,给两位大人倒酒。
这桌酒菜是知府孔传炣安排的,但银子最终还是会记到段成功头上。
“这狐狸呀,一声骚是免不了的,但总得把尾巴藏起来才行啊!”孔传炣拿起酒杯避开段成功的酒壶。
“是,是,是下官思虑不周,给两位大人添麻烦了,下官回去就把我那小舅子龚玉给绑起来,给两位大人送来。”段成功再次弯下腰倒酒。
这次孔传炣的酒杯没有移开,“这是酒馆新酿的酒,说是稀罕玩意儿,我寻思着能有多稀罕啊。”
“哟?这可是那酒坊的珍藏?”朱奎扬附和道,“那酒贵得很啊!”
段成功听出了意思,“贵了才能衬托大人们的身份,今夜下官买单,还请两位尽兴!”
“老段啊!你说说你,这小舅子再亲,也不能包庇啊!”孔传炣晃了晃酒杯,“往后这传票要好好保管,万不可再被人拿去祸害百姓。“
“你我都是父母官,这点事儿要是做不好,多让百姓心寒啊!”
“多谢大人教导!”段成功再次起身添酒。
出了门,段成功冲着里头吐了口吐沫,“呸!”
然后一头钻进了轿子。
……
回府的时候,龚玉已经被捆着进了后院,嘴里塞了一块布,旁边还有两名差役。
这两名差役正是那日在客栈出了风头的。
“把嘴里的布拿掉!”段成功命令道。
布头一拿,龚玉又哭又喊,企图把自己的姐姐吵醒,好给自己求情。
“再喊就把你舌头割了!”段成功怒道。
龚玉吓得低声抽泣,“姐夫,那林二公子真不是我杀的。”
“传票的事,你怎可背着我!”段成功拿起茶杯,“你这么做,我可保不住啊!”
“?”龚玉听得一脸懵,旁边被布头塞住嘴的两名差役也瞪大了双眼。
段成功一句话,把他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到头来不过是小舅子仗着亲姐的关系,私拿传票拿人,两名差役就是帮手。
这招棋就像一个巴掌甩在龚玉脸色,没一会儿,他的亲姐姐也被绑了过来。
段成功摸了摸女人精致的脸蛋儿,嘴里咂咂,“可惜了!一会儿叮嘱他们,下手轻点!”
龚玉还想辩驳,又被一个布头塞住了嘴。
被拖出去前,他脑海中想起了福康安的脸,又想起他派人打断林二公子腿的那个晚上,最后想到的还是自己拿着传票得瑟抓人的时候。
但最终的赎金确确实实是进了姐夫段成功的口袋,他能拿到的不过是蝇头小利。
郊外四声尖叫,四根舌头被丢进了河里,血水晕开一片,沉入河底。
次日清晨,四个满脸发白的人被送进了大牢,一并送到知府府衙的,还有四张供认状纸和一张请罪书。
知府孙传炣一手捋着胡须,一手翻看供状,前因后果写的清清楚楚,右下角的手印也印得结结实实。
“不错,不错!”
一旁的按察使朱奎扬翻看请罪书,皱起了眉头,“他说自己得了疟疾,起不了身,无法公务。”
孙传炣接过来一看,这请罪书是段成功照着师爷主意抄写的,言辞也诚恳。
“挺好,为了脱罪,还咒自己得了疟疾。”
“他怎么不咒自己快死了!”朱奎扬补了一句。
“他死了,谁来办事,你去?”
屋子内,两人笑容满面,举手投足间,似乎在欣赏一幅绝好的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