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福康安进宫的马车,与送弘昼回府的马车,在长街擦肩而过。
福隆安掀开帘子一角,望向那辆马车。
彼时,弘昼也看向此处。
福隆安叹了口气,“我听阿玛说过,和亲王为人傲慢暴躁,当年打了讷亲什么事都没有,怎么如今?”
“二哥,你可不要以为,他被圈禁是因为我,我可没这个本事。”福康安嗓子受伤,声音孱弱。
福隆安将水递到福康安嘴边,“少说话,多喝水,你自己说的。”
福康安喝了一口,将茶杯推开,“平时可以,但今日我得说清楚,免得你睡不着。”
福隆安别过头去,想起自己因为看石头记睡不着,然后半夜让人给曹雪芹送书信催文的丑事。
“春节时,和亲王去寿康宫向太后请安,皇上后去,却不见他起身,心中起了芥蒂。”
“就因为这个?”福隆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南一带,年年给和亲王送礼,数量远超宫中。”
福隆安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理由无法忽视。
“但,他是皇上的弟弟。”
福康安笑了笑,又轻咳了两声,“果亲王也是皇上的弟弟。”
福隆安陷入了沉默。
“此次,不过是个爆发点,算是我递给皇上一把刀。”
福隆安叹了口气,“非得走到这一步吗?”
“二哥,他不无辜。江南远非你看到的那么繁华,他和亲王捞了数量,圈禁十年都不足以抵罪。”
福隆安看向福康安,他才十二岁啊!
“何必你来递刀呢!”福隆安并不在意和亲王的生死,他在意的是他们富察家,是福康安的命。
这把刀是福康安递的,那么以后他会一直成为皇家的刀。
“嗯,只是碰巧罢了。”福康安裹紧斗篷,“其实,我以为来的是屡郡王。”
福隆安看向福康安的眼神有些复杂,他十二岁的弟弟居然已经开始算计人心了。
“二哥,他们处处给我使绊子,我忍不了。”福康安补充道。
“真是巧合?”福隆安再次确认。
“纯属巧合。”福康安竖起三根手指。
算是巧合碰上算计,打瞌睡了递枕头吧。
弘昼倒了,永珹会被推到明面上,反倒更好。
“那就好!”福隆安舒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福康安的脸,“要是连你都需要动这个脑子了,那得显得我们当哥哥的多无用啊!”
这就是福康安的有恃无恐的原因,富察家的亲情,可不是那看似尊贵的皇家能比的
他觉得穿越到这个身份,可以做得更多。
……
福康安一回宫,乾隆桌上的折子一下子堆成了山。
朝中一大半的官员都在为和亲王求情,张口闭口都是以长辈训斥小辈,下手没个轻重为由,请求从轻发落。
乾隆把这类的折子都丢给了永瑆,说是要好好培养他。
永瑆借此向刘统勋请教,希望拜他为师。
刘统勋早闻十一阿哥诗书礼仪俱全,书法更是闻名。
况且十一阿哥礼贤下士,他也不好推脱。
经此事后,永瑆很忙,他忙着学习太子要做的功课。
而刘统勋也是尽人师风范,对永瑆细心教导。
如福康安所料,永珹为了扶持永瑆,与江南一带的官员交好,且私交甚密。
那些官员受过弘昼的提携,原本有弘昼挡在前面,永珹只要表现出给长辈面子,稍微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但现在弘昼一倒,那些官员死死抓住了永珹的裤腿,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决计不肯松手。
为了扶持永瑆,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烫手芋头。
正巧江南一带的织造也是他在经手。
永琪身子垮了,皇后被圈禁,十二阿哥永璂也没有了机会,永琰只有六岁太小。
现在朝中的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十一阿哥永瑆。
永瑆现在被群臣捧着,前前后后都是花钱和笼络人心的地方。
权力会使人越陷越深。
……
应福康安的强烈要求,他被送往兆祥所,跟五阿哥永琪同住,说是养伤期间可以有个伴。
“五哥,我们今日继续看。”
福康安的嗓子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福康安闲得无聊,让人去纪昀府上把石头记拿来了,余下的曹雪芹正在写。
突然,外面有人拍门。
“主子,主子!”小禄子在外喊道,“出大事儿了!”
“进来说!”福康安放下石头记书稿,“天大的事儿也有高个子顶着,别一惊一乍的。”
“后宫刚刚传来消息,打今日起,令妃娘娘晋为皇贵妃了。”
按规定,皇后在世,不能立皇贵妃,以往也没有这个先例。
虽说乌拉那拉氏被圈禁,但乾隆这一招还真是够狠的。
“十二阿哥怎么样?”福康安关切道。
皇后被圈禁,与外消息隔绝,影响不大。
但对十二阿哥永璂来说,这简直是惊天霹雳。
“十二阿哥,十二阿哥跪在养心殿门口,足足有两个时辰了。”小禄子缩着脑袋很是慌张。
“皇阿玛可知此事?”永琪忙问道。
虽非同母,但永琪对自己的几个弟弟都是一样的关心。
“奴才不知。”小禄子摇摇头,“奴才看见十一阿哥在养心殿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进去了。”
“永瑆他这是……”想起之前在自己面前哭诉的永瑆,永琪觉得不寒而栗。
“五哥,这些都是正常的,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身居高位却不骄不躁,处事坦然吗!”福康安拍了拍永琪的肩膀,“这可是紫禁城。”
“士绅子弟,尚且为了家产抢得头破血流,闹上了官府。”
“何况,是天子之位。”
永琪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福康安说得很对,但怎么也没想到是永瑆。
永瑆以往可是只爱书法,且胆小懦弱的呀。
“小禄子,你去找我阿玛,也许他会有办法,至少不能让十二哥这么闹下去。”福康安叮嘱道。
事情看似往未知的方向发展,实则有迹可循。
他福康安抽掉了最底下一层稳固的台阶,逼得永瑆和永珹硬着头皮往高处走。
刚开始会有点后怕,后面越走越顺,不再瞻前顾后。
这样看似顺坦的路,能走多久呢。
“五哥,你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再为这些事忧心了。”福康安起身给永琪掖了掖被角。
他走向门外,看向远处的云,轻声感叹,“不愧是曹公,后世谁能想到,这样的计谋出自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