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内的一处戏园子里。
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曲，台下座无虚席。
二楼的包厢内，一个中年人正摇头晃脑地跟着轻哼，看样子是极为沉迷，并陶醉其中。
此人是前顺镇国公牛清之后，昔日的一等伯牛继宗。
“吱呀~~~”
身后房门打开，一群人乌泱泱地走进房中。
正在听戏的牛继宗回头看去，起身相迎：“赶巧了不是，我这刚坐下听了一会儿，各位这就来了，且坐，且坐。”
一面容俊朗的青年好奇的走上前去：“世兄这园子里唱的是什么剧目？”
“无非也就那些，听得多了就不足为奇了。”牛继宗随口回道，“今日唱的是《白蛇记》，要论这出戏，还数忠顺王爷家的那位唱的好，如今这个不过尔尔。”
那青年了然的点了点头，好奇的看向下面的戏台。
这时，人群之中有人冷哼一声：“人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今日我才知道，不只是商女，连公侯也不知亡国之恨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顿时变了脸色。
牛继宗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他长身而立怒喝道：“姓陈的，你说什么呢！我不过听个戏而已，至于如此吗？再说了，北静王也在此处，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那个青年，前顺的北静郡王水溶脸色涨红，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人群中说话那人站了出来，是四王八公中齐国公陈翼的后人，前顺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
当然，如今已经是白身了。
陈瑞文瞥了眼水溶，冷冷的对牛继宗说道：“大家如今俱是白身，你跟我摆什么架子？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了！”
若是前朝，陈瑞文这个三品将军当然不敢跟郡王别苗头。
可如今大家同为天涯沦落人，那谁也不比谁高贵，北静王又如何？他看不顺眼了，照怼不误。
好在还有其他人在，都是四王八公这一圈子里的人，大家也都沾亲带故的，其他人打了个圆场，众人这才分开落座。
拉了会儿闲话，众人才渐入正题。
陈瑞文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那伪帝临朝，又干了一件荒唐事，右佥都御史黄睿直言进谏，却被他直接拿下下狱了。此一番伪帝又失人心，吾等拨乱反正就又多了一分胜算。”
可此时另有一人开口询问，乃是修国公侯晓明之后，一等子爵侯孝康。
他担心的问道：“黄睿此人会不会攀扯出我们来啊？前些日子我可是听你们的，去悄悄的和此人接触了，对伪帝他也是极为看不惯的。可如今他被抓了，万一受刑不过，招出我来，那可如何是好？”
四王八公的人从高高在上的勋贵，一落而成平头百姓，他们如何甘心平凡度日？
李墨起家的那些起义军将领他们不敢接触，但后来投降的人可没少沟通，暗中串联之下，已经形成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了。
黄睿身为四品高官，自然也在他们的接触之内。
只是侯孝康看似是在担心他们的大事，但话里话外更多的还是在担心自己。
毕竟是他去和黄睿联系的。
扫视着面前众人，侯孝康心中隐隐发狠。
要是这些人不保自己，那大家就都一起完蛋！
在场众人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背地里谁不知道自己人那点小心思。
牛继宗不屑地看了侯孝康一眼，老神在在的回说：“他敢胡乱攀扯吗？眼下，那伪帝不过治他的贪腐之罪，最起码还是能保住命的。可他要是交代出咱们来，那就成了造反了。孰轻孰重，他自会掂量清楚。”
在古代，造反可不是什么小罪，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祸。
再说了，若是黄睿自己没犯事前主动告发，或许还能算迷途知返，但眼下已经被捉拿下狱了，再供出来别的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原本只是丢官去职，日后活动一番说不定还能起复。
但要是牵扯到了造反案中，这辈子怕是都无法翻身了。
而且，黄睿也未必没有些别的想法。
李墨登基后的种种举措，那是刀刀奔着地主大族的命根子去的，谁看不出来？
这样的皇帝，谁心里能没点别的想法？
都说寒窗苦读，可真正出身寒门的举子在这朝堂上还是少数。
哪怕以前真是个苦哈哈，中举之后也能迅速跻身地主行列，富甲一方。
范进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这样的情况下，谁愿意李墨去动土地政策？他这是与天下士人为敌。
黄睿心中保有那么一丝希望，万一呢？万一他们真的推翻了李墨，重新建立了大顺呢？
那他岂不是新朝的功臣？
所以，这些人笃定黄睿不敢供出他们。
可陈瑞文却还是不放心，他继续说道：“我家在大理寺还有些门路，不如找人买通狱卒，让他永远闭嘴！”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
但这已经表明了态度。
沉默了一会儿，众人默契的略过这个话题。
牛继宗开口说道：“我这里已经和宫里重新连上线了，早晚能对伪帝动手，你们那边呢？”
陈瑞文沉声回道：“军中旧部也有不少人愿意反正，不过前提是京中大乱。”
“已经够了。”牛继宗信心十足，“伪帝没有儿子，更无宗亲，只要杀了他，必然会天下大乱！”
又说了两句，二人连同其他人一起看向水溶：“其他三家郡王那里呢？”
水溶脸色有些难看，更多的则是不好意思。
“南安郡王府避而不见，西宁和东平两家，对此不置可否，虽说见了我，但却未曾许诺任何事。”
四王八公，如今八公来了七公，四王只来了水溶一个。
贾家不来情有可原，他们也没去请，可其他三个郡王家也不来人，这就说不过去了。
他们自己人都内部不齐，也亏得这些人自我感觉良好，还想着反戈一击。
对水溶说的话，其他人并不以为意。
牛继宗呵呵冷笑：“南安郡王与贾家一向交好，如今贾家攀上了王家，又巴巴的把闺女送进宫去给人玩，那帮子小人自然不肯见我们。如此也好，将来有的是机会跟他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