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炉中火焰熊熊,一道道光泽呈现五色,虚幻朦胧。炉中央处,那一团不断变动的炁质已然小上一大截。
此物乃是由鬼槐树收集众生七情六欲所化的珠状种子,内里附有喜怒哀惧爱恶欲等等情绪,外加无边的怨气、恨意,受冥冥之力加持,所化成的灵物。
陈愔欲炼一面唤魔幡,最重要的功效乃是勾人心魔,故而陈愔只打算以七情六欲为主,将其余之物当成杂质,一应剔除。
被陈愔以元神之力将剔除杂质的元炁再次重组,不断扑腾着,随着陈愔剔除杂质,这道元炁品质极为纯粹。
于虚空中散发出一阵异样波动,云昭秀面色通红,羞愧不已。他正全身心力控制火候,一时之间,受这道情欲元炁一激,不免心中杂念浮生。
陈愔看着,暗自点了点头,看来品质还过得去嘛,便吩咐云昭秀继续壮大火势火温,云昭秀咬牙再次运使真炁,火煞之炁受云昭秀真炁,火势欲发得大。
整个炼器炉中,流出的火温不知何几,于此间血丹室内,已是凡俗难近,甚至低下重的炼炁修士也不可入内,这还是有苏魂这位上品筑基护法,将绝大多数气势给摄走,
不然此刻,怕是整个宝丹阁都要得烧着了,甚至外方的一条大街,也不能幸免。
火法炼器是当今修行界的主流,但从火温炼化灵材之时,总会太过炎热,当然,若是有炼器大师在此,会以心神精确控制火温,不差一丝一毫,管教一缕火炁也不会从炉中流出,全将火力投入灵材之上。
只是陈愔如今才胎息修为,没法来控制火力,只能让云昭秀来干这苦差事,而云昭秀本事不济,到底也是第一次参与炼器,没法完全控制火力,才造成火力外泄,造成如今的场面。
陈愔身上云锦天衣自主放出一阵轻微凉风,维持着舒适温度,但陈愔脑袋上还是有汗流下,他不由拿手扇了扇风,他只有胎息修为,连炼炁都不曾有,元神倒有一些筑基的权能,但其要全力煅烧灵材,以这具肉身的能耐,哪里能抗这等的火力。
也亏得云锦天衣自有妙用,不愧于云锦织天宗的拿手本领,以此法衣的本质,将九重的火力拦在外头。
“接下来,便要打造器胚,再打炼禁制了。”陈愔见灵材本质更为纯粹,知道火候已到,便以元神收扰那团元炁,以莫大的元神之力,强使元炁重又聚合在一起。
一丝一毫的元炁如丝线一般,在陈愔这位织绣大家一针一线之下,将之打造成玄色长幡的幡头,一杆高长的黑色长幡虚影于炼器炉中显现。
只待陈愔将元炁彻底凝炼成长幡,这一重打造器胚的功夫便能功成。
陈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仔细打量着这一杆黑幡虚影,满意的点点头,他赞道:“不错,品质上极过得去,只待我打入四九禁制,应该在法器中也算不差,至少能叫我使唤两下。”
“就是……”陈愔这时皱着一张脸,换了个角度看这面黑幡,心中想到,“我当时脑抽了才要打造成一杆黑幡,跟个邪道法器似的,和我一点也不配,铃铛、扇子之类的不好吗?”
陈愔突然对这幡颇为嫌弃,打算用过之后便扔到角落去吃灰,或者直接给丢了,反正他陈愔宝物可不差的,他的宝库数目他都记不清了。
陈愔其实对他的形象还是很看重的,
“我又不是什么邪魔修士,还去打造一杆人皇幡之类的,不过我这幡倒也有寄居魂鬼之能。”
这时,陈愔心有所感,放眼往外一探,眉头一挑,已然知晓前因后果,笑道:“白崖陈氏的筑基来了,竟然是陈恒这家伙,他居然筑基了。”
这位来到宝丹阁的筑基修士,陈愔可是认识的,与陈愔于白崖陈氏族谱上同属一辈,少时陈愔未觉醒胎中之谜时,性子颇为贪玩,还与此人玩过一些时日,只是后来陈愔被秦太子接去晏京,便不曾听过此人消息。
“既然是少时玩伴,便先不开杀法了。”陈愔可是个恋旧之人,当即有所打算,此人来到宝丹阁,必然会发现此地事宜,若是叫他通知白崖陈氏,可就不妙了,故而陈愔必然要对付他。
若此人是与陈愔有仇怨的熟人,陈愔自然打算将此人直接丢入炉中,真将之烧成熟人就是。
陈愔一心二用,一边以元神控制器胚相融,一边于虚空中随手勾勒两下,他如今在一丝元神之下,有着些筑基的权能,对付中下品的普通筑基初期也是轻而易举的。
丹青妙法,乃是仙工百家技艺之一,虽不如作四大修行外道般广大,但亦颇为奇妙,有不少妙用。
陈愔于虚空中勾勒,三两线条下,又临摹出另一方宝丹阁,与本方宝丹阁重合又分离,一道虚无缥缈的元炁包罗整个宝丹阁。
陈愔以丹青画道,演化出真假两境界,若陈恒入内,被会被陈愔困于真假画界之中。
云昭秀都见在眼中,心中不由感慨惊叹,只觉今日所见不亏,见到陈愔这等神乎奇神的炼器之法先不论,还能见到眼前这副美轮美奂的画作。
…………
宝丹阁之外,陈恒负手而立,平静的看着宝丹阁高大的朱紫门户,看了一会儿,感应整个宝丹阁的气息,发觉并未有什么异常,才步入其内。
“应该是我想差了,此地气息如旧,并没有什么异常。到底是紫府世家的门户,牛顶真人的治下,谁敢在此生事端?”
陈恒心中稍稍宽慰,他本产生一种宝丹阁有异的感觉。
突的,陈恒心中产生一种诡异的毛骨悚然之感,他颇为不解,回头一看,只见一少年负手而立,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筑基修士。”陈恒瞳孔一缩,反应过来后随即有股怒意,“这位道友,此地乃我白崖陈氏宝丹阁,道友何敢于我家生事?岂非小觑我陈氏?”
苏魂拱手,就要将宝丹阁的门户关上,苏魂知道陈愔设下一重真假画界,笼罩住整个宝丹阁,而陈恒自步入宝丹阁之时,便深陷于画界之内。
管教陈恒无法与外界交流,除非有高出陈愔一个层次的法力破开画界,不然可休想出入。
少年苏魂笑道:“道友不妨于此地好生歇息,待我家前辈抽出空来,便会来找道友。”
陈恒听着其口中的前辈,不由瞳孔一缩,还有一人藏在暗处,
陈恒冷哼一声,愤然出手,三尺青锋指向苏魂,要将苏魂拦住,防止将其将门户关上,欲冲出画界。
他已然明白,宝丹阁定是中了不知什么歹人的毒手,竟然有修士敢与瑞州紫府大族白崖陈氏作对,陈恒心中惊怒非常,他向来以家族为重,他斥道:
“你等放肆,大胆!岂将我白崖陈氏当成泥捏的不成,敢与我白崖陈氏作对,受死!”
三尺青锋携带狂风之势,万千剑气锋锐万分,直直斩向苏魂,苏魂面露笑意,连护身之法亦不曾有,直面这道剑锋。
画中真假界中,好似有阵笔墨光华流转,陈恒只觉心中一紧,身形踉跄,手中一股湿润粘滑之物牢牢吸附住他的手,陈恒放眼一看,顿时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只见陈恒手中三尺长剑,竟变成一只漆黑章举,一只只触手吸盘牢牢吸附住他,一阵酥麻感传到陈恒身上,叫陈恒只觉身子一软,使不上劲,法力也散去,“扑腾”一下,倒在地上。
一股黑汁从章举中喷出,喷得陈恒一身漆黑,陈恒愤怒不已,却无可奈何,动弹不得。又有一只章举不知从何处来,将陈恒给绑在空中,于半空中不断晃荡,荡着秋千。
真假画界,乃是陈愔丹青幻术的一类,其内一切皆有可能,全凭用者的心意去绘制。
真假画界,本来便是陈愔丹青大成之际所成,若是陈愔境界高些,甚至还能颠倒真假。
陈愔以元神感应这位儿时玩伴的状态,会心一笑,果然还和儿时一般不甚聪明。
他儿时还不曾觉醒胎中谜时,于白崖陈氏内,因性格之故,除了兄长,能算得上玩伴友人的,也只有这位陈恒。
陈愔将此事一直记于心间,这才不打算杀了陈恒。
“……”陈恒晃荡于半空,看着面前一脸嘲笑的苏魂,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到憋屈,他这时忽然想到他儿时的一段遭遇,更是心情不好。
陈恒不由摇了摇头,直直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甩出脑外,但还是愤怒道:“呵!怎么又想起那人,天下岂有这般恶劣之人。”
陈愔嘴角带笑的收回视线,他打算先吊晃着陈恒,等他炼器完功后再去看看他。
云昭秀此时气息已然不稳,一天一夜之间,源源不断的如此精细的控制火力,他只觉心神憔悴,咬牙提神,再坚持控制住火力。
炼炁圆满的修士真炁可是极为雄厚的,更不论说一位修得二品真炁的修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陈愔从宝丹阁中取来几枚正往灵丹,皆是补气益气类的丹药,扔给云昭秀,使他恢复真炁。
陈愔看向炼器炉中,黑幡已然在火力锻烧之下,彻底成形,法器胚胎已然将要功成。
对于陈愔来说,前两步不过是水磨功夫,接下来的打入禁制,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依旧是阴阳五行的符文篆书,依靠各种排列组合,化成一道道禁制。
法器禁制分有两类,如有一类是将普通灵物打入特殊功效的符文,使那灵物产生那等的功效,如给一柄长剑打入锋利的符文,便会使之更加锋锐。
这等说实话也不能称之为禁制,更像是加持开光。无甚机缘的散修多会用这等之法,凑合凑合将一个个符文打入灵材上,便堂而皇之的将之称为法器。
还有一类才叫是真正的禁制,仙门世家各有传承,每一家每一姓的法门都不相同,乃是由前人将严谨严密的符文算成一方禁制,后人只需照搬照旧即可。
由三十六道符文禁制组成,将之称为天罡数禁制,七十二道符文组成,将之称为地煞数禁制。
陈愔自然也有这等禁制之法,他酷爱炼器,但打入禁制向来是个苦功夫,为了缩减这等苦功,陈愔特地会将禁制空闲之际写好,存放起来,待需要用时,直接调用即可。
陈愔摸了摸自己的金玉圈圈,这是他的本命法宝,妙用无穷,有摄物、砸人、护身、藏物等等能力。
而他要的调用禁制,也早就存放在此物之内。
陈愔将他的金玉镯从手中取下,往空中一抛,一道道金光浮现,化成书写完善的符文篆书阴阳五行禁制,从镯中流出,往炉中那一杆黑幡流去,为此打入禁制。
四九之数的禁制被打入黑幡之内,火力炼制之下,禁制很快完全融入其中,云昭秀这才松了口气,他嘴角咧起一个笑容,虽然很辛苦,都快把他榨干了,但收获同样巨大。
云昭秀满脸敬意的看着陈愔,他这几日间的收获极大,从陈愔炼器的每一步,都不曾遮掩,大大方方的展示在他眼前,
这些学问向来都是被仙门世家高高挂起,哪容得他人散修去学,哪怕是他师父牛顶真人,这位紫府修士,其实已经不能说是散修了,其早已有开宗立派的资格。
但到底底蕴较浅,一些被仙门世家藏在屁股底下的知识也是一知半解,只能自己推演。
而云昭秀今日,却原原本本看着这些被仙门世家遮掩的法门,甚至更为精妙,从炼器火候、元炁变化、除杂凝质等等的变化展示在他眼前。
“呼!”陈愔刚刚的呼出一口气,幸亏有预制禁制,不然他可得累坏了,“本想一口气炼出两件法器的,但还是高估我如今的状态,修行两日,两日后再开炉炼器。”
这时,传来一声“扑通”声,陈愔转身一看,便见云昭秀恭恭敬敬、满脸敬意、充满感动的向陈愔行礼拜道:“晚辈谢前辈教诲,昭秀无以为报。”
说着便向陈愔磕上三个头,陈愔扶他起身,笑道:“不必如此,你也助我颇多,往后还有辛苦你的时候呢。”
陈愔与云昭秀走出血丹室,陈愔心有所感,打算去见见陈恒,心念一动,步入真假画境之内。
只见一只章举将其倒挂金钩似的吊起,不时晃荡一下,陈愔袖袍一挥,画境消失,几只大章举不见踪影,陈恒被陈愔封住法力,精气神,连气力也无,一时反应不过来,“扑腾”一声,脑袋落地。
“你!沐儿,怎么是你?”陈恒本待发作怒意,可只见眼前陈愔这少年模样,心中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