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小艇开始逐渐贴近海岸线,两名探水员将船头上放着的刻着水纹的竹尺解下。
时而俯下身子将竹尺探入水中,时而从旁边水手的手中接过火把,借着火光查看水下暗礁情况。
“西北三丈处有暗礁!”
“东南方向水浅不过两丈深!”
两艘小艇的探水员将水文情况大声汇报,声音穿透浪涛,甲板上的翟天佑手里拿着罗盘反复测算,船舷边的旗手立刻举起是手中的信号旗传递信号。
“大人,广丰号传来信号,一切正常,和咱们前几次探测情况相同。”
一旁的徐数看到广丰号发出的信号,立刻给王应麟汇报。
王应麟表情不变,
“发信号,按照原定计划执行。”
一旁手执信号旗的亲兵立马将王应麟的命令传递出去。
随着广丰号发出收到命令的旗号后,广丰号上响起一连串的哨声。
船尾的大舵开始吱吱呀呀转动,船身开始缓缓的调整着方向,小心翼翼的避开危险区域。
广丰号开始顺着探明的主航道徐徐驶入,水手们趴在船舷,用长竹蒿试探水深,每探一处便报出数字。
翟天佑眉头紧锁,盯着岸边凸起的崖壁,突然大喝
“抛锚,绞盘慢放!”
在铁链坠入水中的哗啦声里,福船终于在距离码头三丈处稳稳停住,翟天佑长舒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放船板,登岸,协助广济、广利靠岸!”
翟天佑发布命令,船上的人还没歇口气又开始忙碌起来。
两个时辰过后,三艘船有惊无险的靠在了蛟门浦的码头。
王应麟登上广济号,此时除了曹书瑜,徐君、翟天佑也在这艘船上。
“诸位这几日都辛苦了。”
王应麟拍了拍几位的肩膀。
“这不算什么少东家,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早就有经验了。”
曹书瑜此时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和刚才靠岸时严肃的样子判若两人。
王应麟道,
“现在蛟门浦可以使用以后,这里再也不会为各种物资短缺而烦恼,这次带了多少物资?”
听到王应麟谈起正事,曹书瑜正了正色道,
“这次按照少东家的意思,一共携带了铜料两万三千斤,粮食六千石、另有粮种若干,
硫磺硝石各数千斤不等、福建的闽铁六万斤、锄头、铁犁、耙子、等农具若干,还有耕牛六十头。”
王应麟一拍巴掌“这下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他转头对曹书瑜道,
“最近往浙江沿海多找一些造船工匠,和他们说普通工匠每个月月饷二两五,
大师傅每个月月饷五两,另包食宿,干的好了还有额外奖励,有多少要多少,但有一点,宁缺毋滥。”
曹书瑜应了一声,随即有些迟疑,
“少东家,你给的条件那些工匠不会不动心,现在一般的宁波造船厂给的价也不过是一两五左右,但是有一点,
造船厂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咱们这么挖人如果人家知道了以后,给咱使绊子,咱们可防不胜防。”
王应麟叹了口气道,
“这个我倒没有想到,是我疏忽了,这样吧,做的隐蔽一点,能挖多少人是多少人,
尽量挖一些规模小一点儿的造船厂的工匠,另外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停止挖人。”
王应麟走到船首,望着蛟门浦码头,现如今的码头上到处是碎砖烂瓦,当年平整的石板路也裂的不成样子。
缝隙里长满了杂草,岸边原先的瞭望塔也已经倒塌,露出青灰色砖头的塔基,整个港区显得十分荒凉。
“一步一步来吧,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王应麟喃喃道。
罗马?那是什么地方?
曹书瑜听到王应麟的话心中感到一阵好奇,但他也没有问,自从出海知道世间之大以后,他就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地方。
“船上的物资多久运到观海卫?”
曹书瑜听到王应麟的声音,急忙收敛心神。
“这次为了运送这批物资,三艘船携带小艇二十艘,如果一切顺利大概需要三天时间就可以将全部货物沿着附近河流,运到观海卫,就是这人手不大够,最好能再多些。”
王应麟沉吟了一会儿,
“我这里的人手也不是太过充裕,这样吧,你去找聂先生,让他从附近的村子找人,一天提供两顿干的,让他们来码头卸货。”
曹书瑜狂拍马屁,
“少东家这个办法好,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只要给一口吃食,肯定有大量吃不饱饭的百姓过来帮忙,这样既解决了咱们的问题,又让百姓多了一条活路,真是一箭双雕啊。”
王应麟哑然失笑,不过好话谁都愿意听也就随他去了。
解决了码头的问题以后王应麟没有停留,将后续事项交给曹书瑜负责,自己骑上马带上亲兵返回观海卫。
正在城门洞内靠着背风处看守城门的赵三过正爱惜的擦拭着这几天刚买的新鞋,这鞋是他到卫城最好的鞋铺。
买的千层底棉鞋,穿在脚上别提多么暖和了,只有站岗的时候他才舍得穿出来,每次走路都十分小心,就怕弄脏了新鞋。
忽然他听到一阵杂乱而又熟悉的马蹄声,他立马起直起身子,尽量将营养不良而显得佝偻的身子挺直,做出一副认真看守的样子。
随着王应麟十几骑的到来,赵三过对王应麟行了个军礼,王应麟熟练的回了个礼,显然这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随着王应麟身影的离开,赵三过羡慕的看着王应麟身后的亲兵,这些人穿着箭衣显得非常英武。
一阵寒风吹过他抱着膀子抖了抖,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佝偻着身子走向背风的地方。
“你小子天天装出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怕不是想让王大人把你招到麾下好能拿上一个月二两的饷银吧,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
你看看大人手底下那些兵的精气神,就是前几年过来剿匪的营兵都比不上,更别说你了。”
靠在门洞内避风的老军张和倚着砖墙一边抓着虱子一边和他说话,只见他从脏兮兮的脖子处抽出一只手。
用两根黑黢黢带着泥垢的手指,对着虱子那么一掐,只听见一声脆响,虱子就被他给掐死在指尖,他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在身上找寻着虱子。
“谁是装的,我这是发自内心的,王大人是个好人,当初带路他还给我四钱银子呢,我这只是为了感谢人家。”
被说穿了心思的赵三过大声反驳,虽然他也知道以他的条件恐怕王应麟再征兵也怕是通不过。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王应麟来下意识的就做出了那些动作,令他感到惊奇的是,每次王应麟竟然还会对他回礼。
张和扫了他一眼,“嗤”了一声,没有搭理他,继续和自己身上的虱子做着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