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前面就到地方了。”
赵三过蜷缩着右脚脚指头，伸出脏兮兮的手，指给身边的王应麟指向前面的一片建筑，一边将左脚露出脚指头的破布鞋脱了下来，就剩一只鞋，可得宝贝点，刚才跑的太急，原本右脚的鞋底的线就开了一半，这一跑动作太大直接全掉下来了。
当他反应过来鞋掉了的时候，已经晚了，他那只破鞋已经被后续无数只脚踩过，眼睁睁的看着鞋被踢得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又不敢停下脚步，只好忍着心疼继续往前带路，还好有二钱银子的带路费，那些钱可以买十几双好鞋了，这么想着心情也就好了起来。
王应麟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眼前的千户所营房占地广阔，远远望过去，土黄色的围墙歪歪扭扭的围着一大片地方。
“左千户所下属的副千户和百户都在里面么？”
王应麟问向一旁的正在正在往来时路不停打望的赵三过。
赵三过脑子里原本想带完路回去看看有没有机会找到自己的鞋，冷不丁被吓一跳，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大人，小人也说不好，这个地方早就没有人管了，左千户所现在就住了十几个孤寡老军，那些大人按理说一般也不会来。”
赵三过抹了一把鼻涕，衣服袖子被磨得不成样子，边边角角全是毛茬，稍微一动就能看到里面黑灰色的棉花。
“哦？那几位大人不来千户官署办公那要是有了事怎么办？”
“大人有所不知，现在卫所里哪还有什么事，人都没剩几个了，就算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直接在家办公，毕竟千户所都破成这样，那些大人可不会来这。”
赵三过哈了哈腰，回答了王应麟的疑问。
“你知不知道那几个人家的位置？”
赵三过犹豫了一下，有心说不知道，但看着王应麟庄重的表情，又看了看身后排列整齐的军阵，咽了口唾沫，还是没敢说不知道。
王应麟看着他犹犹豫豫的表情，心里清楚是他是怕惹麻烦，直接往他怀里又扔了二钱银子，对他道
“一会儿你领着我这几个亲兵带着他们去认认路，放心，不会怎么样的，只是见个面而已。”
张离徐数往前走了一步，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像架小鸡崽一样将他架走。
王应麟让其余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带着杨继祖十几个亲兵走进营房大门，这里足有几百间屋子，横竖分布着好几排营房，能容纳上千号人。
营房中间是个挺大的校场，不过现在荒草丛生，校场上还积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坑。
校场周围还散落着粮仓、马厩和兵器库，不过都已经荒废许久，粮仓的门半敞着，里面空空荡荡的，马厩里一匹马都没有，只有一些腐烂的稻草。
兵器库是这三个地方里面最好的一处，最起码王应麟看到兵器库的架子上稀稀拉拉还放着几把生锈的武器，虽说大半都缺胳膊少腿的。
几百间营房大部分是破破烂烂的，墙皮大块脱落，木头门窗缺的缺，烂的烂，屋里到处都乱糟糟的，破烂稻草随便堆着，空气里全是霉味。
十几个被王应麟这位不速之客吓到的老军，看着不断巡视的王应麟即将走到他们的屋子，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到王应麟面。
“扑通”
十几个人全部跪了下来，他们穿的破破烂烂，之前的城门卫兵好歹还有件囫囵衣服，这些人这么冷的天有些人还明显的裸露着皮肤。
王应麟看到眼前这些人年纪都不小了，就是最小的估计都有四五十岁了，这个时代的人普遍都显老，王应麟也不能够肯定的说通过外表就能确定年龄。
“你们都是千户所的卫所兵吧，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就没有人管么？”
“回.......回大人，我们这些人都是这里的兵，因为岁数大了，又没有了亲人只能着住在这里，十几个人互相帮衬，好歹能够活下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颤颤巍巍的对王应麟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老儿叫周炳，以前担任过小旗官。”
王应麟点点头“那以后就叫你老周了，都起来吧，你们这岁数也不小了，别跪出个好歹来。”
一帮子头发花白的老头一边跟王应麟谢恩，一边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我之前在辽东的时候就见过卫所兵的模样，感觉他们已经很惨了，但和眼前的这些人一比他们最起码还有件棉衣。”
杨继祖在一旁感叹的道。
“其实都一个样，辽东的卫所兵能有一件棉衣，那是因为没有棉衣的恐怕都活不过冬天，所以你看到的都是穿着棉衣的，而浙江没有棉衣只要有一捆稻草勉勉强强也能坚持，要是辽东没有棉衣也能活的话，恐怕你见到的情形就和现在一样了。”
“确实是我想的简单了，天下的乌鸦一般黑，辽东的将领也不会比浙江的好到哪里去。”
杨继祖想了一下，随即自嘲的笑道。
“你们在这里住吃饭的问题怎么解决？”
“这个营房后面有一小块地，我们会在那里种点粮食，千户所的大人们也很照顾我们，不会和我们收税，平日里侍弄完庄稼我们再去外面要饭，这样下来，勉勉强强也能活。”
“老杨，等会拿几件换下来的旧军服给他们，今晚让他们跟着部队一块吃饭。”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这帮老头闻言又要下跪，王应麟挥了挥手，制止了他们。
“现在整个观海卫左千户所还有多少军户？”
王应麟继续问道。
“这个.......大人，小人也不知道。”
几个老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老周出来回话。
“四五十年前，年景还好时千户所里还有个二三百户人，近几年日子越来越难，每年都有因为活不下去而逃难的人，我们要不是年纪大了跑不动了恐怕也早不在这里，现在还剩多少人怕是也只有千户所里的那些大人才清楚了。”
王应麟点了点头，看样子这观海卫左千户所应该剩不下多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