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队以往的规矩是在出海之前一个月左右,船队的水手就会提前在宁波集合点验此次出发的人手,
新的船员必须要在老船员的推荐下才能上船,上船之前东家会给每个人一笔安家费,如果平安归来就会从薪资中扣除,如果不幸身故则会由熟人带回给亡者家人。”
“之后咱家的广丰号会将部分船员和一部分货物首先运到普陀山岛的码头进行准备,广丰号运送完后会再次返航,接着运送剩下的人员和货物,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宁波会将剩下的货物和人员接走。”
王应麟有些好奇,打断聂洪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从宁波出发,反而要这么麻烦呢?”
聂洪解释道“少东家有所不知,咱家船队有三艘船,其中最大的广济有数千料,上面有老爷自吕宋购买的弗朗机炮,更何况虽然现在咱们家已经将出海的所有关节打通,
但是朝廷的海禁还是存在,要是太过招摇,保不准会惹祸上身,所以大部分出海远洋的船只都会在普陀山集合,再进行出发。”
王应麟突然有一个疑问,“聂先生,之前听你说上次贸易不是遇到一艘朱印船么,咱们船队不是四艘,怎么还会是三艘?”
聂先生解释道“是这样少东家,上次缴获了一艘船不假,但是这种事不能放到明面上,船上的货好处理,
但是直接将抢来的船放到自己家的船队里无疑是直接告诉别人事是咱们干的,所以一般在普陀山就会找好买家,折价卖掉。”
“买家就不怕惹火上身?”
“少东家有所不知,敢买这种船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本身就是海寇也是有可能。”
看到王应麟点头表示理解,聂洪接着往下说,
“薪资的发放是按照航次来发放的,若是此次出航白银足够则发放白银,若是白银短缺则以货物折价抵扣。”
“对于遇到肥羊则实行另一套制度,将货物查点完成后分成十份,
东家拿三成,各船船主拿半成,再剩下的份额则由每个人按照贡献大小分配,由于都在一起见证,这也做不了假。”
“由于月俸是定死的,所以大家伙对于这额外收入特别上心,即使死了也能给家人博个富贵出来,也不怕死后被昧了银子,
一是大家是乡里乡亲知根知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另一个则是东家也因此定下了规矩凡是将别人卖命钱昧下来的人一旦抓住就要三刀六洞,不得好死。”
王应麟点了点头,明白了以往父亲经营船队的规矩以后,结合顶身股制度开始着手改进。
船队和商铺不同,商铺再危险毕竟不涉及性命。
可是船队不一样,这个时代敢跑远洋贸易的无一不是亡命之徒,大家亦商亦盗,没有谁敢说自己的屁股是干净的。
同样的驾驭这帮亡命之徒的方法也要做出改变。
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王应麟此时正制定着船队的分红方案。
首先一点要更改的分红制度:在商铺只有老伙计和二掌柜以上才有顶身股分红,而在船队,只要你登上船都有这项分红,这是最大的区别。
写写停停,不时地思考一下,时间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快申时,王应麟一看时间不早了,也就停了笔,坐着自家的马车回了家。
到家之后家里人都在为临近的新年忙活,今天是腊月二十四,是家家户户扫屋尘,敬庭户的日子。
另外今天还有用麦芽糖、酒糟来祭灶神,祈求灶君来年顺顺利利。
“少东家好。”
“少东家您回来了。”
“好”
王应麟不断地和路过的仆人丫鬟打着招呼,每个人都因为到了年根而喜气洋洋。
“往左点挂,哎,不对歪了,再往右一点。”
继母沈知微的贴身丫鬟晴云正在三进指挥着在贴年画。王应麟瞅了一眼,上面画着钟馗捉鬼的图案。
后宅里,沈知微正指挥着丫鬟擦拭着即将要盛装给灶君上供用的青瓷盘。
然后又亲自将麦芽糖供在贴着“上天言好事”的灶龛前,三缕线香青烟袅袅。
“麟哥儿回来啦,今日可还顺利?再怎样忙都要照顾好自己,看着最近身子都瘦了。”
沈知微一回头,看着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着靛蓝棉布直身长袍,脚上穿着千层底布鞋的王应麟正施施然从外面走进来。
“今日一切顺利,劳烦母亲挂念了。”
王应麟瞅着沈知微对自己打招呼,连忙回应了一句。
最近父亲的伤病趋于稳定,饮食生活已经逐渐正常,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这气色也恢复到了往昔,肤色红润,如同熟透的水蜜桃。
不似父亲刚回来时候,每日都是愁眉不展,偷偷以泪洗面。
看着里里外外都在忙活着的众人,王应麟此时完全成了闲人一个。
反正也无处可去,这几日由于刚刚改革了制度,好几日都没有去见父亲了,便抬腿向父亲的屋子走去。
此时王宗沐正坐在雕着如意云头纹的官帽椅上翻看着王应麟写的顶身股制度的小册子。
这几日将这本小册子看了不知多少遍了,越看越觉得自己儿子对于商业的理念,很有天赋。
驭下之术恩威并施,并不是一味的给与好处,利用这套制度牢牢地将底下的人的利益与自家紧紧捆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在思索间,一个丫鬟进来禀报。
“老爷,少爷来了。”
“让应麟进来吧,这臭小子好几天都不见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王宗沐语气嗔怪,话语间似有责备之意,可眼底却藏不住盈盈笑意,难掩内心的惊喜,对着身旁的丫鬟说道。
看着进来的王应麟步伐矫健,身姿飒爽,和未出事之前斯斯文文的形象大相径庭。
只是看着双眼微微泛着血丝,显然这几日十分辛苦。
王宗沐将手中的书册放到一旁的八仙桌上,本想迎接儿子,却又因为行动不便,只好又靠到椅子上。
“麟儿,知道你这几日忙,但也要照顾好自己,手中的事务再怎么上心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王宗沐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王应麟赶紧坐下。
王应麟打了个哈哈,表示自己会照顾好自己,他看见桌子上的父亲茶碗空了,他拿起桌子上的碧螺春给王宗沐倒满。
“父亲,快临近年关了,咱们家也该去拜访一下宁波的各位大人了,我想由聂先生负责这些事务,毕竟以往的迎来送往也都是他在负责,既然如此,一事不烦二主,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王宗沐一拍脑门。
“连这么重要的的事都能忘了,还得你提醒,你做的很对,爹现在真是老了啊。”
说着叹了口气。
“现任知府张士良是万历四十年的进士前年刚刚上任,福建人,你爹当初我为了搭上这条线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你刚刚主管王家,这次年礼应该亲自去送,在各位大人面前混个脸熟,知道咱家换了当家人,以后办事也能方便一些,此事宜早不宜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