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晖从桌子上拿起纵横交错、沾着凝固血渍的纸片，细细凝视。
而骆嘉佳一看见这些，就下意识地将头别过一边。
“吴春已经死了，他不是人类，这所房子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生前记忆的重复回放。”
“吴春生前是个包工头，应该经常做水泥活。”
“根据程云提供的线索，他常年吃喝嫖赌，在外面欠了不少钱。”
程晖淡淡地看向程云：“对吧，你找他，也是要催一百多万的款。以我的估计，他很可能欠了不止一百万，而是四处都借遍了。”
“一个赌徒，一定要走到山穷水尽，押上一切包括人命，他的所有行为动机，都放在一局翻盘上，他已经失控了。”
程晖说着，程云只能默默点头。
确实，从他得到的线索来看，吴春不止欠了一家的钱。
“然后，吴春在江一村拆迁的房子赔了九十万，而这九十万——”
程晖又看向骆嘉佳。
“既是吴春翻盘的资本，也是你母亲翻盘重生的唯一希望。”
“别怪我说得不好听，你的母亲，当年跟你父亲离婚，多半也是贪图吴春有点小钱。吴春这个人，极端自大，可能一时迷惑了你母亲的眼睛。”
“可是过了几年，生活露出了残酷的本质，你的母亲想要回头，这时刚好碰上了拆迁——与其把这笔钱扔给一个赌鬼石沉大海，还不如把它作为自己新生的资本。”
程晖说得很淡然，似乎这些生死伦常在他眼里一点都掀不起波澜。
“而这拆迁款，就成了置你母亲于死地的导火索。”
“你的母亲，先一步把它转移，投资给你的父亲做生意，性格极端的吴春是不可能放过她的。”
程晖摇摇手中的纸片，泛黄、带血的纸张，便化成一缕烟消失在空气中。
程晖沉默了一下，没有讲出后半段推测。
这纸上的血迹，极有可能是骆嘉佳的母亲梅咏留下的。
而自己刚才在房间里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吴春与梅咏争执的场景重现。
只是，没必要说出来。
这些推论，对一个情绪在崩溃边缘的女孩来说，有弊无利。
程云看向程晖，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吞了半截话没说。
避重就轻地将事实阐述出来——可能已经是程晖最大的怜悯了。
骆嘉佳一直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程晖，好像没听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角流出。
程云试着去安抚她，但她直挺挺坐着，一点动作都没有。
“人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创伤，都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
“你看着她，不要让她受刺激。我去前面看看。”
“吴春还在这里。”
程晖说罢，向通往厨房的黑色长廊快步走去。
刚才骆嘉佳打断了自己，他真的对吴春的行动感兴趣了。
现在他能清晰地闻到血腥味，就好像某种提神剂，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怪异的饥饿感。
他又站在了厨房的卷帘前，看到了那个黑色高大的骷髅身影。
这次，程晖一步跨入。
他看清楚了骷髅的动作。
这具高大的、惨白的骷髅骨架，正在剁人的身体。
一刀、两刀……
可以清楚看出，头骨、脊骨、盆腔骨已经被敲开分别摆放好。
骷髅骨架提着刀，闪着冷色寒光，准确无误地砍在了颈椎骨上。
而这块颈椎骨，还缠着一条橙色的丝巾。
程晖确信，这是梅咏的骨架。
他又看向旁边，所有容器里，都是红白相间、大小差不多的肉块。
锅里在烧着热水，有些白花花的血沫浮了上来。
水池里放满了砍成小块、还有些肉渣的骨头，水龙头开着，血水由深变浅，从洗手盆边缘渠渠流下。
程晖露出了一丝微笑，好像招呼老朋友一样，轻喊了一声。
“吴春。”
骷髅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指关节发出咯咯响声。
巨型头颅缓缓转动了一个诡异角度，没有眼珠眼眶，就像一个黑洞，死死凝视着程晖。
它张开了嘴，惨白的牙齿裸露在没有牙龈的骨架上，下颚骨发出怪异的咬合声，喷出了一股浊气。
“你有口臭啊。”
程晖抱着手臂，一脸讪笑地盯着这具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骷髅。
骷髅放下刀，端起沸腾的汤锅，里面翻着油亮亮的血泡、惨白的皮、纹理分明的肉块、此消彼长的奶色水泡、还有炙热得让人发痛的雾气，一起凑到了程晖面前。
那股腻人的肉味与血腥味掺杂在一起，就像菜市场臭水沟里流淌的肥水。
“好吃吗？”
骷髅咧嘴问道。
程晖皱了皱眉头。
“手艺很一般啊。”
这句话好像激怒了骷髅，它一手稳稳端着汤盆，一手抄起案板上的菜刀朝程晖脖子砍了下来！
程晖往后轻轻一跃，手里削尖的竹篾飞了出去，稳稳地扎在了骷髅的额头上！
骷髅头的头骨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然而骷髅并没有减缓手上的动作！
闪着暗光的菜刀，贴着程晖的脸，被用力砸在了墙壁上，陷进去四五厘米！
程晖飞快地向外跑。
然而，端着汤的骷髅速度一点也不慢，紧紧贴在程晖的身后，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嚷：“好吃吗！”
他快步冲到客厅，回头看去，只见程云在一边拼命呕吐。
地上全是他呕出来的、黄色粘稠混合物。
“骆嘉佳呢？”
程晖一边躲着骷髅砍下来的刀锋，一边问。
“她……她去那边吐了。”
“谁让你明知道汤有问题不告诉我们。”
程云一边忍受着胃部绞痛，一边抬头。
只见一双黑黢黢没有容物的眼睛，正凑在自己的头顶，挂着半片肉皮的骷髅头，咧开了硕大的嘴巴，好像要将自己一口吞进去！
“好吃吗？”
巨骷髅头发出了磨砂般粗糙低沉的声音。
程云连要吐的东西都咽了回去，差点没被自己噎死。
这是个什么怪物！
会动的骷髅骨架，还追着自己问汤好不好喝！
是个人都会被吓疯好吗！
正当他愣神，闪着银色寒光的刀刃，就劈头盖脸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