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佟国维立刻驳斥，“远渡重洋，凶险万分！耗费钱粮无数，只为满足夷狄虚荣？万一使者有失，岂非折损天威？”
“正是！”胤禔也嚷道，“派使者去看什么？看他们如何蛮荒？如何无礼？有何益处？纯属劳民伤财！”
胤祉此时却出人意料地开口了：“汗阿玛，儿臣以为，四弟与十弟此议，虽看似新奇，然亦有其理。昔日班超遣甘英使大秦，虽未至，亦不失为探索之举，传为美谈。
我大清国力鼎盛，若能遣使远行，宣示圣德，搜罗异域图籍珍本，增补《古今图书集成》之阙，亦不失为文治一大盛事！
至于风险耗费……可精心遴选干练忠诚之士，船只钱粮，亦可从长计议。”
康熙依旧一副老成的模样，他看向张廷玉道：“衡臣，你怎么想？”
张廷玉出列道：“皇上，老臣以为，雍郡王和敦亲王所提‘主动遣使’一策，立意高远，彰显大国气度。
相较于被动应对夷使入京可能引发的诸多纷扰，此策更能掌握主动，化难为易。虽施行有难，然两害相权，似为更优之选。
具体章程，可再行详议完善。”
保守派还想再辩，康熙的目光却已扫过胤禛、胤䄉、胤祉，最后在张廷玉脸上停留片刻。他抬手，制止了还要争辩的众人。
“好了，三阿哥说得对，这是真御极以来，文治的一大盛事。”康熙自满的说道。
胤䄉心里无语，原来费了这么大的劲，马屁拍对了比什么都强。康熙的好大喜功比他孙子乾隆来说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略作停顿，做出了最终决断：
“着理藩院、礼部、兵部，速拟章程，朕决议派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和十阿哥胤䄉作为使节，去天津卫和使团先行接触。务求稳妥周全，不得孟浪！”
“臣等遵旨！”
康熙的旨意震得朝堂一片肃然。群臣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太子胤礽身上。
胤礽只觉得那目光如同芒刺，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代天子接见外邦，这本是他身为储君天然的权柄与荣耀，无论是蒙古王公还是朝鲜使臣，历来如此。
可如今，连这些远渡重洋的红毛夷人，父皇都将他排除在外了？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康熙点出的领队人选，更是将帝王心术展现得淋漓尽致。保守派仅八阿哥胤禩一人，可谁不知十阿哥胤䄉在众人眼中仍是“八爷党”的铁杆？
主张接触西洋的，又是四阿哥胤禛和十阿哥胤䄉！这安排精妙而冷酷：用胤禩代表守旧势力以安人心，用胤䄉这个“八党”标签下实际倾向接触的皇子，加上真正主张接触的胤禛，来主导接触的核心。
既不让任何一方独揽功劳，又确保最终方向握于帝心。
旨意下达，尹德领命准备回广州。临行前，胤䄉在书房单独召见了他。
“尹德，此次差事，非同小可。那些红毛夷人，贪婪狡诈，却也畏威怀德。与他们打交道，记住八个字：‘骨头要硬，腰杆要直，话可软，心要明’！天朝威仪，不容轻辱，但也不必无谓挑衅。”
“你是和我一起从江南闯回来的，我相信你的能力。”
尹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此番办差，奴才定当铭记主子教诲，眼明心亮，不卑不亢！奴才遇有疑难，必八百里加急，星夜禀报主子！”
“好！”胤䄉重重一拍扶手，“去吧，爷在京城等你的消息！”
送走尹德，胤䄉开始为天津之行准备。
他决定带上柳晴和魏叶，这两人一个心思缜密如发，一个聪明机灵，带他们去见西洋人，开眼界，探虚实，日后必有大用。但这决定却惹恼了郭络罗氏。
“爷！这等露脸的大事，您就带两个奴才？”郭络罗氏气得眼圈发红，“这等代表朝廷颜面的事，您把妾身晾在府里？外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编排妾身呢！”
胤䄉被闹得心烦意乱，解释“此行非是游山玩水，是公务，带他们自有大用”，郭络罗氏却认定是托词，越发不依不饶。府中气氛一时僵冷。胤䄉懒得再费口舌，只严令下人看好她。
临近启程日期，胤䄉来到雍王府想和胤禛再商讨一下细节。
他策马直奔雍郡王府。只见王府大门紧闭，门房见是十爷，诚惶诚恐：“十爷恕罪！王爷……王爷突发伤寒，高热不退，太医严嘱静养避客，四爷实在不便见你啊！”
“病了？还是伤寒？”胤䄉大惊，“何时病的？太医怎么说？”
“回十爷，就……就前日夜里，来势极凶。太医说邪风入体，甚是凶险，需绝对静养。”
“那邬先生呢？本王与邬先生有旧，通禀一声。”胤䄉退而求其次。
门房进去片刻，回来时一脸为难：“十爷，邬先生……邬先生说，主家病笃，他心忧如焚，神思不属，实无心待客。且主家不在，他身为幕僚私见贵客，于礼不合，万望十爷海涵。”
胤䄉看着大门紧闭的雍王府，心中不免怀疑：“老四这病，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马上要去办差的时候倒下？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莫非，他们又在搞什么事情？”
胤禛“重病”的消息迅速呈至御前。康熙看着御医的脉案，心中不免烦躁。他一再跟太医确定胤禛的病情，得到的答复便是不要紧，但需卧床静养一个月。
如果是这样，那这差事胤禛岂不是就去不成了。康熙叫来了佟国维进行商讨。
“禀皇上，据臣所知，这段时间四阿哥、八阿哥和十阿哥对这次接待都下了一番功夫，特别是八阿哥胤禩，经常和老臣商讨谈判细节到深夜。”
“哦？胤禩如此认真，竟和你还有百官如此熟络？”康熙冷语问道，佟国维此时还不知，他此话已经犯了康熙的忌。
“是，所以老臣认为，现在临时换人可能来不及了，不如就让八阿哥和十阿哥同去。朝廷派了一个亲王，一个郡王去接待，对这些西洋蛮夷来说，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康熙手里转着念珠，双眼看着佟国维：“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