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将视线移到他鼻青脸肿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调侃。
“你是半夜摸黑上茅房摔了个狗啃泥，还是偷摸进了哪位贵妇的闺房被抓了个现行？当然，在开始你的精彩故事之前，你可以先给自己来一杯'午夜诗人'，这杯算我的。”
菲尔脸上的伤，是他昨晚在长廊街某家地下赌场玩牌后留下的“纪念品”。
他一开始手气极佳，连赢了好几把，但随后便开始接连失利。他怀疑对方出老千，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赌场伙计搜遍那人全身，却连一张多余的牌都没找到。
那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诅咒了菲尔和他的家人。菲尔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推搡了他一下。
这在长廊街的地下赌场，无疑是犯了大忌。
随后，他遭到了赌场打手和那人同伙的围殴。不仅此前赢到手的几镑被悉数夺回，连他积攒了好久的20先令本金，也被当作“赔偿”强行搜走。
菲尔极力渲染自己的悲惨遭遇，但李诺听来，内心毫无波澜。
这种事在地下赌场里司空见惯。在包括巴克街在内的白教堂附近，更加离奇的惨剧每天都在上演。
但那又如何？赌徒们明知那是万劫不复的火坑，也会像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去。
“那真是太糟糕了。”李诺让自己脸上表露些同情，“愿至高真神保佑你。”
他想了想，还是按照脑中里诺.莱克的嘱咐说道：“但下次别再去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辛苦伺候布洛克挣来钱，能被他们瞬间抢走。”
菲尔连连点头：“知道，放心，我之后不会再去的。”
他顿了顿，又十分愤怒的咒骂几句：“那该死的外来者，他绝对出千了，只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骗过了我们。”
“外来者？”李诺心中一动。
“没错。昨天我去后巷方便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他手下那个大块头，上臂纹着一个十字架。我猜他们这伙人半是外来者的。”
许多虔诚的旧教徒都会在身上纹有十字架，他们是至高真神教会中更为保守，更注重传统仪式的那一部分信徒。
而像联合王国圣一教这类新教教徒，则没有这样的习惯。
他们认为对至高真神的信奉应源于个人内心的真诚，而不依赖复杂的仪式和外在的表现形式。
“他是最近才出现在长廊街的吗？”
李诺来了兴趣，这倒算是个意外的收获。
菲尔点了点头：“没错。我听他好像买下了长廊街尽头那家快要倒闭的窗口酒馆，准备改造成一家高档场所。
所以他这段时间混迹于各个酒吧，估计是在考察行情吧。对了，他前两天还来过牢猪，打听我们的酒水进货渠道。
布洛克那个老家伙热情地把供应劣质私酿的卖家介绍给了他，估计是想着能捞点介绍费，但那个格雷似乎兴趣不大，他嫌弃牢猪的酒太过低廉，他想要采购像白兰地那些更高档的酒。”
和布洛克有接触？李诺兴趣更大了。
“你们在聊那个贪婪的格雷吗？”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哦，露西。”菲尔抬起头，看到是酒馆的女侍者露西，便回答道，“是啊，我在和里.....和这位先生抱怨，昨晚因为那个格雷出老千，输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李诺朝露西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露西也回以友善的笑容。
她是在李诺离开后才来到牢猪酒馆的，所以两人并不熟络。
“你有证据证明他出老千吗？如果有，我想哈德利大佬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哈德利大佬是负责考文特花园这一带黑帮头子，和易布斯大叔的关系不错。
“该死的格雷不知道用了什么伎俩，赌场的人根本找不到他作弊的证据。”菲尔沮丧地说道。
“他狡猾得很。”露西试图安慰他，“我听说他还讹诈了考文特花园附近不少居民的钱，但苦于没有证据，哈德利大佬也无能为力。”
“讹诈？”李诺皱起了眉头，“警察也不管吗？”
露西摇头：“警察更没用。隔壁街的木匠和铁匠帮格雷干活，结果他反过来控告他们损坏了他的贵重物品，说是一个来自意大利的古董花瓶。
不仅不给工钱，还倒过来让他们赔钱。听说他还找了律师给他们发了律师函，把那些可怜的家伙吓坏了。
还有市场区那家名为'尼古拉斯安全器材'的店铺，据说也吃了他的亏。格雷以货物存在瑕疵为由，拒绝支付合同中约定的剩余款项。”
“总而言之，虽然他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但已经有不少人私下抱怨，说他贪婪成性，欺软怕硬，专挑那些手无寸铁之辈下手。”露西总结道，“绝非善类。”
“可我们这位酒保先生，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软柿子啊？”李诺的目光落在菲尔那魁梧的身躯上，忍不住打趣道。
“昨晚他身边跟着一个体格被我还壮的年轻人，是他的帮手。”感受到两人投来的目光，菲尔涨红了脸，强辩道，“那种情况下，我想我勉强可以算作弱者。”
李诺又向菲尔和露西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些细节，得知那个疑似旧教外来者名叫罗伯特.格雷，三十岁出头，现在是长廊街尽头那家窗口酒馆的新老板。
不过，由于酒馆正在重新装修，尚未正式开业。
这些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考文特花园附近游荡，频繁出入于各家酒馆，向同行们打听酒馆经营的经验。到了深夜，便会流连于地下赌场。
“这么说，他今晚多半也会出现在长廊街的某家酒馆里？”
“嗯，十有八九。”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李诺便不再追问，转而点了一份热气腾腾的牛肉炖菜，开始享用自己的午餐。
期间，那位坐在酒馆门口的俊美高贵的年轻人始终没有离开，甚至还叫菲尔过去，点了一杯午夜诗人。
李诺用餐完毕，起身准备离开。那年轻人也随之站起，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吧台——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时，李诺再次捕捉到了对方脸上那抹略带嘲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