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星期，艾瑟尔.斯宾塞就满十八岁了。
回首已经度过的短暂的人生，一切都似乎有迹可循。
作为大不列颠斯宾塞家族这一代家主的独女，艾瑟尔其实出生在法兰西帝国的巴黎。
在六岁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法兰西人，因母亲是一名虔诚的圣光教信徒，所以她也是。
六岁生日的次日，母亲病逝。
一位仪表堂堂、衣着考究的英俊绅士出现在她面前，自称来自大不列颠联合王国，是一位伯爵，亦是她的生父。
从此，她被带到另一个国度，从法兰西到大不列颠。由于她的父亲和大部分大不列颠人都是虔诚的圣一教信徒，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圣一教信徒中的一员。
她被一直安置在柴郡乡下，童年生活平和安静，除了八岁时经历了一场大病，总体上算是健康成长。
柴郡是在她八岁时来到她身边的，一人一猫相依为命，度过了近十年。
虽说相依为命，并非指生活困顿。恰恰相反，他们过得相当不错，否则猫也不会长成如今这般圆滚体态。
这只猫，是艾瑟尔从小到大最重要的陪伴之一，更何况，它于她，也不仅仅是一只猫......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小姐，下午安好。”
门口传来贴身女仆康妮的问候声。
“请进。”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她的贴身侍女康妮领着几名女仆鱼贯而入，她们像捧着圣物般托着几条缀满蕾丝的裙子。最前面的两名女仆手中还举着一个钢制的宽大裙撑。
“这是赖特太太让人送来的。”康妮解释道，“伯爵大人说，两天后他会带您与王室成员一同去温莎猎场狩猎。”
艾瑟尔皱眉：“狩猎？我不会用枪......而且要穿着这个去狩猎？”
她指着那夸张的弧度足以塞进两个成年男子的裙撑。
康妮扑哧一笑：“您是女眷，自然不需要真的拿枪打猎。您只需穿上华美的服装，和其他贵族夫人及小姐们一起，享受下午茶，欣赏绅士们的英姿就够了。”
艾瑟尔撇撇嘴：“那还不如让我拿枪打猎呢，我可以现在就学。”
康妮摇头：“哪有淑女拿枪打猎的，我的小姐。您要不要试穿这些裙子？如果有不合身的地方，我可以让人去告诉赖特太太。”
艾瑟尔疑惑：“你不是说那位赖特太太脾气不好吗？”
康妮耸耸肩：“她确实脾气不好，态度也高高在上。我刚才还跟她争执了几句。不过，她再怎么傲慢，也只是下人，所以她得听您的话。”
艾瑟尔无奈地摇头：“你刚到伦敦，就惹恼了管家太太，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康妮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艾瑟尔仔细看了几眼那些被带进来的裙子，眉头微蹙。
这些颜色太过鲜艳，装饰太过浮夸，与她的风格格格不入，她并不喜欢。
她摇摇头：“都不行，我还是穿从柴郡带来的裙子吧。”
康妮笑着回应：“那位赖特太太恐怕又会说，没有哪位贵族小姐会穿那么寡淡的颜色，难道是去参加葬礼？
不过管她的，您才是这里的主人，您说了算。我稍后就让人把这些裙子都拿回去。”
“至于这个裙撑，我听说都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贵族女眷们出席正式场合都会佩戴。最近还流行臀垫，通过腰带固定在淑女们的臀部上，让臀部更显挺翘。”
艾瑟尔连连摇头：“我也不想穿裙撑。上星期的晚宴上，你还记得吗？那位子爵夫人的裙摆不慎扫到烛台，她的鲸骨裙撑瞬间成了火把。若不是仆人反应快，恐怕......”
她说得心有余悸。
康妮颔首：“您说得没错，确实太危险了。”
她利落地将裙撑叠好：“那我这就让人把这些送回赖特太太那里。”
“谢谢你，康妮。”艾瑟尔展露笑颜，眼角弯成月牙。
“应该是我谢谢您，小姐。”康妮笑着说，“穿戴这些东西需要贴身女仆的协助，前前后后得花半个多小时，既耗时又麻烦，我之前还没经验。您又让我少了一件事情。”
“但多了要应对赖特太太的刁难。”
康妮眨了眨眼：“那都是小事，与人吵架和争斗，也是我的爱好。您知道的。”
“我很放心你，只要赖特太太不去向我父亲告状。”
“伯爵大人那么宠您，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宠爱归宠爱，”艾瑟尔望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期望也同样沉重。”
作为斯宾塞伯爵的独女，她深知自己肩负着什么。按照联合王国之前颁布的《贵族继承法》，爵位通常只能由男性继承。
若无男性子嗣，则会由最亲近的男性亲属继承，例如兄弟或侄子。
虽然伊丽莎白和维多利亚女王等女性王室继承人的出现，偶尔也会出现女性继承爵位的情况。
但对于那些超出常规的事情，人们往往持有更苛刻的态度，所以一般只有在女性为王国做出巨大贡献的情况下，才能堵住上议院和贵族绅士们的嘴。
她的父亲，斯宾塞伯爵，在带她来伦敦之前与她简短交流过。
他没有其他子嗣，也没有存活的兄弟或侄子。
因此，她将成为斯宾塞家族贵族头衔的继承人。
她来到伦敦的目的，不仅仅是与其他小姐太太们一起参与社交季，而是肩负着更重大的责任。
“对了，”康妮突然压低声音，“您去看过柴郡大人了吗？”
“嗯，它状态不太好，或许不太习惯伦敦的天气，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另外......我能感觉到，它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状态，无法直接和我交流，或许甚至更糟了。”
康妮的脸色变得凝重：“所以柴郡大人才会控制上午那个流浪汉，作为他的亲随？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媒介来与您交流？”
“也许吧。”
“可我们就这么把他扔在街上......”
艾瑟尔轻笑：“不然呢？难道要告诉车夫先生，我们去趟裁缝店就捡了个流浪汉回来？”
她摆摆手：“放心，我确认过他很快就会醒。柴郡大人也会有办法让他靠近我们的。”
待康妮帮她解开束腰的系带，艾瑟尔长舒一口气：
“真的很佩服伦敦的淑女们，穿着束腰还能吃东西。好在午餐给我的食物一如既往地难吃......”
“这些新送来的束腰也要退回去吗？”
“当然，”艾瑟尔揉着发红的腰侧，“如果你们真的吵起来了，帮我转告赖特太太，这些东西更适合刑具展览。”
......
房门关上后，艾瑟尔踱到窗前。她的视线投向窗外，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暮色中的庄园雾气沉沉，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后院最深处靠墙的角落——
那里有一排破旧的木屋，是庄园底层仆役们居住的地方，木屋旁则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她挑了挑眉。
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