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力克皱眉，冷声重复道：“你是谁？”
德蒙一怔，连忙回答：“阿奇.德蒙，守卫大人。”
他脑中思绪飞转。
守卫大人为何问我的名字？是礼节性的询问？
还是因为见我呵斥里诺.莱克，误以为我是他的上级，要迁怒于我
放轻松！阿奇！
你只需要解释：这个混蛋小子不归你管，你不需要对他的行为和他犯的错负责就行。
他迅速补充道：“守卫大人，我是庄园的三等男仆，从职级上看，确实比里诺.莱克高，但我并非他的直接管事。之前都是伍德管家......”
亚力克不耐烦地打断：“既然如此，你凭什么使唤他？”
德蒙一噎，结巴道：“因、因为我是三等男仆......”
亚力克眯起眼睛：“所以，你觉得你身份比他高？”
德蒙脸上再次一愣，继续结结巴巴：“是，啊不是......守卫......大人。只是......或许从等级上来讲，我是三等男仆，而他只是一名......”
亚力克再次打断他：“照你这么说，我是初级守卫，但我上面还有中级守卫、高级守卫以及卫队长，甚至威廉队长。我其实是四等守卫，四等不如三等，是不是我也得听从你的命令？你现在要给我安排什么活呢，尊贵的三等男仆先生？”
【我又开始欣赏他了。】
【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是欣赏他，还是更欣赏他父亲的金币。】
【这并不矛盾，反正他父亲的钱也不是留给他的。】
深秋的伦敦寒意正浓，德蒙却汗如雨下。
他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眼前这位守卫大人的用意。
在斯宾塞伯爵的庄园内，虽无明文规定，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守卫的地位自然高于男仆。
男仆终究是男仆，即便晋升为管家，也仍是贵族的仆人。
但铁橡卫队，某种意义上，可是王国的骑士啊。虽是陈年旧事，但的确曾有铁橡卫队的守卫因完成王室特殊任务，得到嘉奖，一跃成为荣誉勋爵的。
可作为一名三等男仆，他就是比没有等级的杂工要高一等啊。
他心里委屈地想着。
但他只得低头道：“绝无此意！守卫大人，您的身份和地位远在我之上。”
亚力克冷笑：“这么说来，我虽非你的上级，却有权命令你做事，对吗？”
“那是当然，尊敬的守卫大人。”
德蒙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这位守卫大人，真是古怪。
若只是要差遣我，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虽说庄园中的守卫一般不会与他们这些男仆过多往来，更不会越过管家直接指派任务。
但能为一位守卫大人效劳，他也是乐意的。若能因此博得守卫大人的好感，那就再划算不过了。
而且，他还可以将守卫大人吩咐的任务，转交给那些级别更低的杂工去做，比如里诺.莱克。
忽地，他灵机一动。
莫非守卫大人要他做的，便是教训里诺.莱克这个贱种？
那可真是正中下怀！他一定会亲力亲为！
只是，他得仔细思量，如何惩罚和教训，才能让这位守卫大人满意。
或许爬进狭窄的烟囱，清理煤灰和焦油？还是清理庄园或街区的粪坑、夜壶?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际。
对面的亚力克再次开口：“里诺老兄，你说说，准备让他做什么？清理烟囱，还是清理粪坑？”
德蒙闻言，下意识觉得他和守卫大人实在太有默契了，不谋而合。
他大喜，脱口而出：“清理庄园粪坑最好！这种下水道来的贱种就该......”
话到一半，他猛地僵住。
等等......守卫大人是在对谁说话？
他缓缓抬头，这才注意到那位守卫大人正笑吟吟地望向里诺.莱克——他口中的贱种、小贼、下水道耗子、粪坑里的蛆虫，并且嘴角还带着极为亲切的笑意。
李诺微笑：“那就照他说的办吧。”
德蒙一脸惊愕：“贱......莱克小子，你......你说什么？”
亚力克语气一沉：“放肆！注意你的措辞！里诺老兄刚加入铁橡卫队，与我一样，是一名守卫！
按照你刚才所言，守卫可以随意差遣你！至于做什么，你也听到了，就按照你刚才自己选的......清理庄园全部粪坑！”
......
路过后花园暖棚时，李诺注意到花匠们正在往新栽的玫瑰丛下倾倒粪肥。
腐殖质与马粪混合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引得寻味而来的女管家赖特夫人用手帕紧捂口鼻。
“至高真神在上！”她尖声呵斥，“这里是肯辛顿，不是柴郡的乡下农场！请立刻把暖棚封闭起来，在臭味污染整个伯爵府之前！”
深秋并非种植的季节，但伯爵庄园的暖棚中安装了火炉和烟道系统，足以维持适合植物生长的温度。
当然，这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不过斯宾塞伯爵足够有钱。
李诺暗自盘算着，等寒冬来临，或许可以溜进来取暖。
回到房间，床头柜上摆着的餐盘里的食物让他挑了挑眉。
鲑鱼、烤羊肉配约克郡布丁、烟熏烤鸡等......甚至一小摊已经化掉的冰淇淋。这些显然不属于杂工的餐点被毫无章法地摆放在餐盘里。
这是来自萨克斯比婶婶的关怀，作为伯爵府的厨娘某种程度上在食物上的特权大的惊人。
虽说各种食物混在一起有些蹿味，但比起干硬的黑面包已是天壤之别。
李诺机械地咀嚼着，反常的是，大半天没吃东西的他此刻竟毫无食欲。
更奇怪的是，当最后一口食物下咽后，一股陌生的暖流突然从胃部扩散开来，抵达他的全身上下。
大概是是食物为身体补充了能量，平日里阴冷潮湿的房间，此刻仿佛如点燃了壁炉般温暖。
李诺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甚至热得不得不脱掉外套。
不仅如此，他隐约感觉到，身体内心脏的位置，涌动着一股奇异的热流和气息。
战栗、炽热、嗡鸣……却又轻盈而通透。
这种感觉他并不熟悉，却也不完全陌生。
很像.......
【奥利弗成为超凡者那天晚上，曾向我描述过的他当时的感受。】
......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脑内的对话。
“请进。”
木门被推开，是萨克斯比婶婶。
她脸色红润，表情激动，进屋后连珠炮似地向李诺讲述刚才与伯爵和艾瑟尔小姐的会面。
说是会面，其实萨克斯比婶婶作为刚入府不到三个月的厨娘，只是站在队伍的末尾。
伍德管家已不在，便由女管家赖特太太向伯爵先生、艾瑟尔小姐，以及从柴郡庄园一同前来的老管家凯尔先生，简单介绍了肯辛顿庄园中仆人们的构成，便让他们离开了。
但她也得以有机会亲眼见到那位此刻庄园万众瞩目的小姐。
“听说那位小姐身子不好。”萨克斯比婶婶一脸惋惜。
“从小就生着病，现在也没好全。赖特太太嘱咐说不能给她吃油腻的东西，一顿饭下来只能吃些清淡的蔬菜和清炖肉。”
“不过，她可真是位难得的美人。”
萨克斯比婶婶费劲儿地向他描述那位小姐的容貌。
丝毫没注意到，此刻眼前的李诺身体僵硬、目光发直，似乎根本听不进她说的话。
但即是这样，此刻的他很清楚地知晓，萨克斯比婶婶口中的艾瑟尔小姐，的确是一位摄人心魄的美人儿。
他之所以知晓，倒非是依靠萨克斯比婶婶那匮乏的词汇......
而是因为她，那位艾瑟尔小姐的脸，此刻正近在咫尺，几乎与他呼吸相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