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讲究律法和文明、审讯永远简单狂野又有效，很短的时间内，差役便在城门令前妻家中起获出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和香料。
尤其这女人在三木之下招供、交出了平日里的往来账目，让一切变得愈发清晰明了，要不说古往今来、记账都是个值得称赞的好习惯。
只是这事喜忧参半，喜的是案情取得突破、证实了城门令经济关系复杂，忧的是这类案件往来文牍极多、侦办过程繁琐。
李笃见状不由暗叹，高县尉啊真是个死脑筋，君不见大家伙眼神都在起获的财货之上游离、哪个顾得上听他分析案情。
这事李笃便替他做主了，自己抓一把金银、每名差役都分上些许，至于高县尉、属下都拿了自己不动是不是太不合群？
高县尉苦笑一声、无奈笑纳，这本来就属于正常的抄家损耗，没必要故作清高。
“但接下来文牍工作还需要兄弟们辛苦，返回县廨后梳理账簿、对照城门处过所登记底稿，筛查出可疑人物目标。”
“另外在此处也要设下埋伏，万一恶徒求财、侦得此处消息，也可一举捕获。”
折钱数贯乃至十数贯的宝货对差役而言足可称天降横财，兴高采烈之余、纷纷拱手称诺。
且不说万年县廨如何分头行动，调集各方文牍、又召集楷书手在茫茫文海之中寻找线索，案件有了新的侦办方向、县廨便不再需要强留李笃武敬与独孤阔如。
因此返回县廨之后、李笃便将二人叫醒，告知这个皆大欢喜的好消息。
“嗬…官府昏庸、诬蔑忠良。”独孤阔如兀自嘴硬几句、喃喃云自家智慧超群，但到底是松了口气，一骨碌爬起身来、便招呼武敬再往金粉楼去：
“昨晚官差无礼、害得你我当众萎靡，今日定要一扫前耻、再扬兄弟威名。”
“李郎是否同去？”
同去吧，独孤阔如是不敢归家、自己情况也颇为类似，此时回去，不是被撵到兴庆宫站阶、便是在家中练歌，还不如去金粉楼中补觉来的舒适。
三人结伴而出、高县尉出门相送，大伙儿正拱手行礼、惺惺作别，忽然听到有人疾呼示警。
官署县廨衙门直面大街，对面亲仁坊坊墙墙头忽然有人影晃动，下一刻、几道寒光如同连珠般飞掠直下，乃是数支白羽长箭。
李笃近日常在兴庆宫当值，便格外要求眼观六路、反应敏捷，箭影乍现瞬间一把扑倒身旁武敬、二人躲过一劫，但独孤阔如却被一箭射穿肩胛。
光天化日之下、万年县廨门前，如此恶劣的袭击顿时使街上一片大乱，县廨示警的哨音急促吹响、左近武侯铺鸣锣回应。
衙门差役、金吾卫巡街队立刻从四方包围亲仁坊各坊门，然后蜂拥而入、宣布坊中戒严，各家关门严守门户、等待官府搜查。
万年县廨之中，独孤阔如忍着痛逃回门内方才放声惨叫，李笃连连竖起大拇指，这已然是勇气可嘉、不负先祖威名。
县廨仵作赶来，截断箭头、拔出箭杆，但在敷药止血之时，众人却见到那箭头上生有铁锈，仵作观察那箭头几息，深嗅两下、轻舔一口，摇头表示并未涂抹金汁。
独孤阔如面露惊惧：“我是不是要死了？”
话不能这么说，箭矢贯穿伤口、并未在体内停留，因此感染破伤风与否还是个概率问题：“三郎安心，一半一半吧。”
独孤阔如那双眼之中先泛起一片水雾、忽然又变得狠戾凶恶，推李笃一把：“替兄弟我抓住那个恶徒、我要在死之前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这是应有之意，恰好这时县廨差役返回禀报亲仁坊已经戒严完毕，李笃便随高县尉穿过街道、进入对面坊中。
金吾卫士兵已经沿着十字街将坊内分割、弓箭手占据了各处墙头，重点乃是正对着万年县廨的东北一隅，高县尉与金吾卫巡街使接洽之后、便开始行动。
金吾卫甲士在前、万年县差役在后，每家每户依次搜查、偶有不应声者则当即破门而入。
难点在于几处高门大户，有开国腾王一脉老宅、有昌乐公主宅、有京兆韦氏宅。
这便轮到李笃出场了，其中昌乐公主与李笃相识、自然不作阻挠，滕王一脉早已衰败、也不虞其他，唯独京兆韦氏安排门阍家丁封闭宅门，以宅中住有女眷为名、拒绝兵差入内。
这便麻烦了，这里是太子妃的娘家。
方才事发突然、所有人都忽略了此节，兵丁贸然登门的确极为不妥，但同样的，韦宅也不应该拒绝让官府进入宅内、这毫无疑问将自己陷入进猜疑链中。
譬如此时，李笃与高县尉甚至都不方便径直离开，万一今日一无所获、此举便相当于将韦氏推上风口浪尖。
进退两难之际，万幸坊中西南隅某庙观传来示警锣号、称发现贼人踪迹，众人皆长松口气、转身飞奔离去。
只是看高县尉乃至那些县廨差役充满狐疑的眼神、李笃就知道事情已经难以挽回，自古以来皇城根下的百姓啊、心中永远盛放着家国天下。
就冲寿王曾养在宁王宅中、就冲武敬姓武、就冲独孤家与故武惠妃交厚，这事儿说巧合都难有人信。
脑中各有思虑、做事难免分心，抵达那庙宇时，李笃不知不觉间大步走到了队伍最前头、又神使鬼差径直推门而入。
那门推开一刹那、李笃便与迎面冲出的一个壮硕胡人撞了个满怀，两人翻滚在地、李笃被撞得头晕脑胀，开口正想骂人、却听到身后一片惊呼，再抬眼一看、那壮胡手中正攥着把匕首。
正是那个放箭的恶徒！追来的金吾卫兵丁也证实了这一点，只是那壮胡双手握住匕首就刺向李笃面门，李笃抬臂奋力抵挡、但力气终究稍逊色几分，眼看那刃尖距离眼睛只差毫厘。
李笃憋一口气，头别向一旁、同时抬膝猛顶，高集抓住机会、手中横刀径直劈下。
这一刀斩断了壮胡大半个脖颈，海量的血喷洒而出、淋至李笃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