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正在对那花娘私刑逼供,此间却响起了悠悠转转丝竹管弦之声,如此大的反差感中正常人哪里提的起兴致。
彩纱香幔重新搭起,薛郎君又在发癫,独孤阔如…在同明悟和尚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流。
兄弟果然是投名状,不过良禽择木而栖,想想自己如何对待武敬、李笃也没脸指责独孤阔如。
脖颈和后背条条鞭痕犹新、兔精仙子显然极其惧怕回到薛郎君身边,不住主动投怀送抱、试图得到李笃的接纳,于是假借亲近的机会、李笃对这兔精仙子做起了策反工作。
李笃的本意是撺掇着兔精仙子放一把火,自太仓之后、李笃最近对放火颇有心得,平康坊中有宰相府邸、无论防火铺或武侯铺必然都极为敏锐,到时自己就可以逃脱。
兔精仙子本来心中胆怯、支支吾吾不敢答应,却忽然间听到那边薛郎君一声怒吼。
原来是身下仙子不能让其尽兴,薛郎君盛怒之下扬言要学西晋石崇斗奢故事,唤龟奴上前将那仙子扑杀、再制蒸乳酥端来享用。
本朝奴仆生死操弄于主人之手、虽有滥杀处罚的相关律令却常常形同虚设,世人眼中明珠就此香消玉殒,这薛郎君不得好死。
兔精仙子吓得泪眼婆娑,伏身李笃耳边低声轻问:“郎君当真能赎奴脱离苦海?”
李笃挑挑眉梢,示意兔精仙子来看自己的官府令牌以及宁王府信物,赎买做不到、李笃没那么多钱,但强改一个女子户籍却是不难,自己本来就任职户部嘛。
这兔精仙子咬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言楼中龟奴众多、水车完备,放火难保万无一失,不如自己拿李笃的信物直接去找官兵。
“夜间宵禁、出门反而不难,只求郎君言而有信、否则今日便是奴身死之时。”
本朝户籍制度严苛、逃奴难有生存空间,譬如春草借故逃出家门之后也只能躲藏在杨谦名下房中,因此李笃并不担忧这兔精仙子潜逃、反而觉得此举风险过大。
再说了,今日如此坦诚、门内门外皆有龟奴看守搜身:“我把信物给你、你也拿不出去啊?”
“郎君莫管、奴自有办法。”
如此一来、李笃自无不可,继续游戏良久,终于等到薛郎君后继乏力、驱赶仙子离去。
李笃将信物塞给兔精仙子、并悄悄叮嘱:凭此信物可以出入里坊,你或拦截金吾卫巡街队、或是去不远处万年县廨,切记不能去往他处、别的官兵我可使唤不动。
“奴记住了。”
兔精仙子点头离去,至门前果然被龟奴仔细搜身,却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有惊无险顺利通过,让李笃诧异不已。
仙子离去、管乐撤下,琉璃院中气氛顿时诡异异常,薛郎君拈起兰花指自言自语、自吟自跳,在堂中模仿戏场伶人、不知演绎着什么幽怨的故事。
李笃不愿意看这神经病,索性加入到明悟与独孤阔如的交谈,譬如关于春草生死、百官行述去向:“或许你们所说的百官行述、已经与春草一同化为灰烬?”
明悟起身将坐席挪至李笃身前:“一切法相、皆是假名,观法如化、三昧常寂。”
这乃是佛家关于表象虚无的禅语,不过下一个瞬间明悟便仿佛看透了李笃的心神:“李郎又是如何确定、那春草是真?”
打过两次交道之后,李笃也多少明白了这邪僧惯用伎俩便是虚张声势、妄言讹人,于是嗤之以鼻,指责明悟和尚假冒神棍:就不能好好说话?
明悟哈哈一笑,说起了判断依据:
其一百官行述必然书卷众多、绝非一名婢女能够随身携带来回逃窜,其二自己派出那两名胡人皆是好手、怎么可能在火场之中逃脱不出?必然是有人劫杀、试图抢夺百官行述。
譬如长安令韦坚,据说火起之时其便赶到了通义坊中,嫌疑不小。
“人人皆如饿虎扑食争先恐后、李郎若有见解断不可敝帚自珍。”
“当今世道看似花团锦簇,实则黑白颠倒是非不分,譬如这薛郎君,出身河东薛氏、乃是原太子妃胞弟,曾经勤学苦读、亦是人人称赞的俏郎君,若非突遭横祸、怎会沦落到此境地?”
“李郎身为皇帝子侄、却不愿学父兄在家中歌舞莺莺,一步踏入宦海、此生沉浮便身不由己,如此殷鉴不远、为祸近在眼前。”
“李郎心知肚明、贫僧所言非虚,你我是友非敌、何不携手同行?”
关键是和你们混没有前途啊,哪怕你叫安禄山李笃都会考虑拜一拜,但往后十数年大唐如日中天、哪能空谈以后不顾眼前?
“独孤三郎,你的眼光真心不怎么样。”
独孤阔如惨然一笑:“十一郎有所不知,阿母要将我送去安西万里之外从军,阿耶想方设法、也不过是改到了晋北之地。”
“我若不奋起一搏、眼看便要步武敬后尘,却还不如他曾做大丈夫、哪怕失败也不至于抱憾终身。”
看来怀香之死、已经让信成公主和独孤阔如的母子关系彻底无法维持,百官行述让独孤阔如看到了机会翻身。
而独孤阔如在监门卫中任职,明悟能从皇城逃脱、恐怕正是因为独孤阔如提供了方便。
谈话间、薛郎君数曲唱罢,那兰花指柔柔收起,忽然又变得似恶魔豺狼,令龟奴端上食盒,打开之后热气腾腾、薛郎君哈哈大笑道:在下言而有信!
莫说李笃与独孤阔如连连作呕,明悟和尚也闭眼默念几句超度经咒。
“无毒不丈夫,十一郎,我从前就是吃了优柔寡断的亏、而你仍然身陷其中却不自知。”独孤阔如额上青筋显露,狠狠锤自己一拳、伸手便去抓那团食物。
彼此大道不同、但你是人非兽,李笃连忙扑上前一脚将独孤阔如踹翻、又反身将食盒踢开。
“痛乎、惜乎!”薛郎君疯狂大叫怎能如此暴殄天物,面色狰狞取来一把匕首、便扑身上前加入战团。
正当李笃独木难支、那匕首眼看要割断喉咙之时,金粉楼中琉璃院外、忽然响起了片片金戈铁甲铿锵碰撞声音,又有龟奴飞奔而来报信:
“大事不好、金吾卫忽然破门而入、已然阻挡不住,主人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