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西集市,秋阳为青石板路镀上一层金色。东方傲一袭素白长衫,如意棍伪装成普通手杖,与谢海诺并肩而行。李二凤跟在后面,少年难得脱下戎装,一袭靛蓝儒衫更显得俊朗不凡。刘卿燕则作为侍女随行。
“近来连日征战,今日难得清闲。”东方傲深吸一口街边蒸糕的香气,“海诺,你看那糖人,可像孙飞?”
谢海诺掩嘴轻笑:“一样傻头傻脑。”她突然指向一处茶楼,“去歇歇脚吧,听说这家的龙井是从杭州新运来的。”
茶楼二层雅间,雕花木窗正对街景。东方傲要了上等龙井和四色糕点,随手赏了小二一锭银子。小二眉开眼笑,不一会儿便端上青瓷茶具,碧绿茶汤在杯中荡漾,豆香、嫩栗香混合着清香,扑面而来,如遇见西子湖畔的春风。
“叔父请。”李二凤恭敬斟茶,举止间已初具王者风范。
东方傲欣慰点头,正要品茗,街上一阵骚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你这奸商!这锦袍分明是以次充好!”清朗男声穿透街市喧嚣。
透过窗棂,只见一名布衣青年正与绸缎庄老板争执。青年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虽着粗布衣衫却掩不住挺拔身姿。他身后躲着个素衣少女,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低垂的美眼如画中仕女。
“穷鬼买不起就别摸呀!真晦气!”老板推搡着青年,“这云锦摸脏了你赔得起吗?死穷鬼!快走开,快走开!”
青年护住妹妹,袖口滑落间,东方傲敏锐地注意到他小臂上有一道狰狞伤疤。李二凤却盯着那少女。恰在此时,少女抬头望来,如受惊小鹿般的眼眸与少年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少女慌忙低头,一缕青丝从鬓角垂落,被她纤白手指挽回耳后。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李二凤心头一颤,茶水溢出杯沿都不自知。
“二凤?”东方傲轻叩桌面。
李二凤如梦初醒,耳根通红:“对不起,叔父。侄儿失礼了……”
东方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笑意渐敛。那青年虽作平民打扮,但站姿挺拔,右手始终虚按腰间,那里显然藏着兵器。
“喜欢那姑娘?”东方傲突然问道。
李二凤手中茶盏差点打翻:“叔父!我……”
“无妨。喜欢就上,年轻人就要敢爱敢恨。”东方傲起身,“待叔叔帮你去问问。”
楼下,争执愈烈。青年被几个店伙计围住,妹妹紧抓住兄长衣袖。东方傲大步上前,一锭金元宝“当”地砸在柜台上。
“这个够赔你的云锦了?”东方傲声音不大却震慑全场,“快给这位公子和小姐道歉。”
老板眼睛发直,捧起金锭咬了一口,顿时点头哈腰:“哎呀,这真是小人有眼无珠!公子小姐恕罪!恕罪!”
青年警惕地打量东方傲:“多谢这位大人,但无功不受禄,这……”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东方傲微笑,“不知二位可否借一步说话?我家侄儿……”
少女拽了拽兄长的衣袖,微微摇头。青年会意,抱拳道:“今日有急事,改日再谢大人美意。”
李二凤忍不住上前:“姑娘……”
少女闻声抬头,又迅速躲回兄长身后。那惊鸿一瞥却让李二凤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东方傲一把拉住李二凤:“既如此,那就有缘再会。”
待众人回到雅间后,李二凤仍魂不守舍。东方傲按住他的肩膀:“二凤呐!那对兄妹不是善类,你莫要再想了。”
“叔父何出此言?”李二凤不解,“他们不过是普通老百姓……”
“普通老百姓?”东方傲冷笑,“那青年手臂刀伤是军中所用横刀所致,掌心老茧只有常年握刀才会形成。”他眯起眼,“方才靠近时,我便隐隐感受到有些不安,且左臂星纹微微发热,这就是预警。”
谢海诺从身旁的小包中取出一卷画像展开:“你们看这画像。”
画像上赫然是刚才那对兄妹的容貌,只是衣着华贵许多。下方小楷注明:“十常侍余孽,长孙驰、长孙景瑜兄妹,擅伪装,危险。”
李二凤面色骤变:“他们是……阉党余孽?”
茶楼后巷,长孙兄妹迅速更换装束。粗布衣衫下竟是精制软甲,长孙驰从柴垛抽出一柄狭长横刀。
“那红脸小子看你的眼神就不对。”长孙驰冷声道,“计划有变,今日必须解决东方傲。”
长孙景瑜将长发束成男子发式:“兄长何必着急?那李二凤既对我有意,不如咱们将计就计,先杀李二凤,然后再取东方傲性命!”
“不行!”长孙驰厉喝,“阉党三百余口人命皆因东方傲而亡,此仇必报!”
二人正争执,巷口阴影里传来轻笑:“好一个报仇雪恨。你们做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呢?”
孙飞如鬼魅般现身,影魔刀此时已出鞘三分:“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今日二位就将性命留下来吧!”
长孙驰横刀护住妹妹:“孙飞?”
刀光乍现!孙飞的影魔刀快若闪电,长孙驰勉强架住,却被震退三步。长孙景瑜袖中滑出短剑,直取孙飞咽喉。
“呵,小姑娘够辣,我喜欢。”孙飞侧头避过,影魔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同时逼退兄妹二人。
正当激战,巷外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长孙驰咬牙掷出烟丸,浓烟瞬间弥漫小巷。待烟雾散去,兄妹二人已不见踪影。
“跑得倒是挺快啊!”孙飞收刀入鞘,眼中寒光未消。
华灯初上,四人回到总督府。李二凤一路沉默,脑海中尽是那双小鹿般的眼睛。
“二凤。”东方傲在廊下叫住他,“今日之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对吧!”
“叔父放心。”李二凤勉强一笑,“侄儿明白轻重。”
东方傲凝视他片刻,轻叹:“情之一字,聚散离合,最是难解,此景如此,此情不渝。但大丈夫立于世,当知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李二凤郑重行礼:“侄儿谨遵叔父教诲。”
说完,李二凤便缓步走向自己的寝殿。
东方傲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叹道:“年少轻狂,不知所谓。殊不知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罢了,我便再教你一课,谁叫你是我的侄子呢!”
回到寝殿,李二凤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他鬼使神差地取出今日偷偷拾起的长孙景瑜遗落的手帕。淡紫色绢帛上绣着几枝梨花,角落还有个小小的“瑜”字。
“长孙……景瑜……”他轻念这个名字,指尖拂过绣线,心头涌起莫名的悸动。
与此同时,城西破庙内。长孙景瑜对着铜镜梳理长发,镜中倒映出兄长包扎伤口的模样。
“今日那李二凤……”长孙驰欲言又止。
长孙景瑜簪子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兄长,或许我们可以利用……”
“不行!”长孙驰扯动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东方傲是何等人物?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长孙景瑜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将另一支簪子插入发鬓。那簪尖闪着幽蓝色的光芒,明显是淬了剧毒。
月光透过破窗,将兄妹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犹如两条蓄势待发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