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就坐视维多利亚州的活动么?”西奥多微微蹙眉,“恐怕英国最后还是会一定程度上妥协。”
威廉冷笑:“当然不,我们明面上只能站在维多利亚州一边,这是‘政治正确’,但暗地里,恐怕英国政府很愿意看到殖民地的内部‘良性竞争’。”
西奥多反而有些迟疑:“现在与他们竞争,会不会阻碍联邦化进程?他们毕竟是最繁荣的殖民地。”
“适度就不会。”威廉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昆士兰虽然与维多利亚州有些旧怨,但实际上和维多利亚州的接触还是偏少的,你看看我们新南威尔士州,几乎天天隔空和他们吵。”
“墨尔本的铁路正修着呢,修完肯定又是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明面上的商业竞争、路线争夺,还有关税壁垒,暗地里的互相拆台、下黑手、使绊子,哪一样都不会少。”
说着又有些戏谑的看向西奥多,“虽然近期咱们两州的贸易密切了起来,但是那帮小崽子们也没少给你们添堵吧?”
西奥多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昆士兰的地理位置特殊,东临大洋,西接荒凉的‘北领地’,南部便是新南威尔士州。
昆士兰与新南威尔士州的关系历来称不上和睦,但自他掌控昆士兰以来,通过布坎南家族为桥梁加强交流,以及整合内部、打造出了一个以西奥多为核心的高效利益集团。
新南威尔士州看在布坎南家的面子和昆士兰展现出的新气象上,态度也转向了难得的友善,若说过去的关系值五分,如今在双方政府“和善”交流与“互利互惠”的框架下,勉强能算八分。
尽管如此,在这八分的友善下,两州政府也是各怀鬼胎,今天昆士兰抗议新南威尔士的某条进口禁令不合理,明天新南威尔士质疑昆士兰规划的铁路线侵占了“传统利益区”,大小摩擦不断。
总之没一天消停,一开始西奥多还重视此事,亲自调停,后来便深感疲惫,索性定下“斗而不破、利字当先”的大基调,将具体事务下放,任由双方官员在框架内角力。
“那这次,我们应该怎么做?”西奥多虚心请教威廉。
威廉深吸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神情变得严肃了些:“其实这些年,新南威尔士州一直是推动各殖民地走向联邦的最积极力量之一,但不瞒你说。”他坦诚道,“我们和维多利亚州的分歧不小,墨尔本那帮人,胃口太大,姿态太高。”
“但他们也有傲慢的资本,维多利亚州确实实力惊人,也正因如此,政府有意拉拢昆士兰,共同构建一个‘澳洲东方同盟’。”威廉目光炯炯有神,身体微微前倾。
“你应当也知道,昆士兰发展前景不错,但崛起时间毕竟太短,根基尚浅,这固然让你夺取权力时相对容易,可在联邦运动的角力场上,却成了一大劣势。”
西奥多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南澳大利亚和维多利亚州合作挺密切的,我们建立东方同盟不会促进他们建立南方同盟么?”
“当然有可能了。”威廉毫不犹豫,“但那又如何,他们能拉拢南澳,我们自然也能,南澳的那帮政客,只要脑子没坏掉,就该明白最有利的做法是什么——不是急着倒向任何一边,而是待价而沽,左右逢源,从两边都捞足好处!维多利亚州这些年对南澳的压制和强势,你以为他们心里没点怨气?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不久之后,由新南威尔士州牵头,会在悉尼召开一次各殖民地代表参加的协商会议,维多利亚州的事件会是一个重要的议题由头,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各抒己见、试探立场、合纵连横的舞台,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谈话接近尾声,威廉揽着西奥多走到门口,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微微皱眉提醒道:“布坎南家虽然在政府中有些根基,但是你要明白,新南威尔士州的局势太过复杂,布坎南家远不能一手遮天,你作为昆士兰的掌权者,要小心别的家族挖的坑。”
......
布坎南庄园的夜晚分外宁静,唯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夜鸟啼鸣。
尤里以“促进兄弟感情”为由,硬是抱着枕头挤进了西奥多的客房。
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华,房间里只剩下微风吹过的声音。
“西奥多,你睡了么?”尤里小声的问道。
西奥多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但是还是没有出声。
“西奥多?”尤里又叫了一声。
“考珀伯爵?”声音提高了一点。
“阁下?”带着点捉弄的意味。
“好了好了。”西奥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侧过身,手肘支起上半身,在昏暗中看向旁边的床铺,“怎么了,尤里小朋友?是换了地方睡不着,还是心里有事?”
尤里也坐起身,抱着膝盖,红发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毛茸茸的,“其实……也没什么事。”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初见时的腼腆。
“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在布里斯班,那时候……”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时候谁能想到,你会走得这么远,这么快?”
柔和的光芒瞬间亮起,驱散了角落的黑暗。
西奥多点燃了床头柜上的煤油灯,用灯罩拢住了大部分光线,只在两人周围晕染开一片温暖的昏黄。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丝绸睡衣有些褶皱,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虽然略显疲惫,却无损那份天生的俊朗。
“说实话,我自己也没想到。”西奥多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感慨,“两年前的我们,都像是在迷雾中摸索,哪怕看见了远处的景色,但谁又能预知迷雾中的风浪呢?”
他微微歪头,自嘲地笑了笑,“或许就像威廉舅舅说的,昆士兰的底子还是薄了些,发展时间太短,我能走到今天,运气的成分,确实不小。”
尤里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这时候就别来这些谦逊的客套话了嘛,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似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说真的。”西奥多语气认真了些,他索性掀开被子,坐到尤里的床边,很自然地伸手,捻起尤里一缕火焰般的红发,在灯下无意识地缠绕在指尖把玩。
“埃维多拉领的铁路议案能通过,后来解散议会重组政府那么大的风波能平息下来,布坎南家在背后给予的支持至关重要,这份情谊,我记在心里,从未忘过。”
尤里任由他捻着自己的头发,侧过头来,眼睛在灯光下格外清澈:“但布坎南家的手再长,也伸不进昆士兰的权力核心,昆士兰的权力能重组,终究是靠你自己。”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只有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尤里躺了下来,脑袋搁在交叠的手臂上,仰头看着西奥多,眼神里充满了好奇:“西奥多……你当时在华盛顿,救下加菲尔德总统的时候,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