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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人那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朱瞻壑和袁直心中因皇家访客离去而升起的些许轻松。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朱瞻壑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那名几乎要瘫倒在地的农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镇定,让那农人慌乱的心神略微安定了些。

那农人喘了几口粗气,指着远处一块刚播种了玉米的田地,结结巴巴地说道:

“殿下……那……那边田里,好多刚冒出点儿尖尖的玉米苗,都蔫了!叶子也黄了。”

“什么?!”袁直闻言,脸色骤变,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金贵的“海外神种”出问题。

他顾不得多问,提着袍角便向出事地点飞奔而去。

朱瞻壑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蔫了?黄了?他心中念头急转,应该不至于是人为破坏,若真是人为,昨日那般多双眼睛盯着,谁敢动手?

他来不及多想,也立刻跟了上去。

出事的田块位于农庄的西北角,大约有半亩地的样子。

此刻,田垄上果然有不少刚破土而出、约莫两三寸高的玉米幼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片,原本青翠的嫩叶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焦黄色,有些甚至已经完全枯萎,倒伏在地。

与旁边长势喜人的其他玉米苗形成了鲜明对比。

袁直正蹲在田边,小心翼翼地拔起一株蔫了的玉米苗,仔细查看其根系和叶片,脸色越来越凝重。

“殿下,您看。”袁直将那株病苗递给朱瞻壑:

“这根系尚算完好,并无虫蛀鼠咬的痕迹。叶片之上,也未见明显的虫斑。只是这叶色发黄,尖端枯焦,生机断绝,像是中了某种‘火毒’,或是地气不合所致。”

古代对于植物病害的认知有限,往往将其归结为“风水”、“地气”或是某种难以解释的“时疫”。

朱瞻壑接过那株病苗,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根系完好,排除地下害虫;叶片无明显虫斑,排除大部分地上害虫。

叶色发黄枯焦,集中在幼苗期……这症状,太像了!是典型的缺素症!特别是可能缺乏某些中微量元素。

他想起了后世农业中常见的因土壤缺乏特定营养元素导致的植物生长障碍。

“袁先生。”朱瞻壑沉吟道:“您说这像是中了‘火毒’,依您老的经验,若是中了火毒,或是地气不合,可有解救之法?”

袁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难啊!若是寻常作物,老夫或许还能用些草木灰水,或是艾草、菖蒲等物熏蒸,姑且一试。

但此乃海外神种,其脾性我等尚未完全摸透,贸然用药,只怕会适得其反。

依老夫看,不如先将这些病株尽数拔除烧毁,以免殃及其他,再观察几日看看。”

这确实是最稳妥,也是最无奈的办法。

朱瞻壑却摇了摇头:

“先生,这些种源何其珍贵,皆是我九死一生从海外带回。若能救活一株,便多一分希望。就这么拔了,实在可惜。”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出事田块的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与旁边健康玉米苗地里的土壤做了对比。

土壤湿度相差不大,肥力也应该是均勻施用过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片西北角的土地,袁先生之前似乎提过一句,说这里的土质似乎比其他地方略微“瘦”一些,颜色也稍浅。

难道是……这块地,真的缺了某些特定的“养分”?’

他站起身,对袁直说道:“袁先生,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殿下但说无妨。”

“先生您看,这片地的玉米苗,大多是从叶尖开始发黄枯萎,而根茎却无大碍。这不像是一般的病虫害,倒像是……像是植株自身少了某种生气,变得虚弱了,才难以抵御外界的风霜。”

朱瞻壑尽量用袁直能理解的语言来描述。

“少了生气?”袁直疑惑道,“殿下的意思是肥力不足?”

“不完全是寻常的肥力。”

朱瞻壑摇了摇头:

“我听海外那些番人农夫说,有些土地,即便是施足了粪肥,种出来的庄稼也依旧长势不好,后来他们发现,是因为土里缺了一种他们称之为‘地之精髓’的东西。一旦补上了这种‘精髓’,庄稼便能恢复生机。”

只能这么忽悠了。总不能跟袁直说缺锌、缺铁、缺镁这些微量元素吧?朱瞻壑心中暗道。

“地之精髓?”

袁直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那是什么东西?如何补充?”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番人也是偶然发现的。”

朱瞻壑开始了他的“合理化编故事”环节:

“据说,他们会特意收集一些河底的青黑色淤泥,晒干后碾碎,混入土中。还有,他们会寻找一些山中特定颜色的矿石,同样碾成细末,少量施用。

最常用的,还是某些特定树木烧成的灰烬,尤其是那些生长在水边、或是深山老林里的硬木,据说它们烧出的灰,与寻常草木灰不同,蕴含的‘地之精髓’更为丰富。”

他说的,其实是指向富含各种矿物质的天然材料。河泥、某些矿石粉末(天然矿物肥的雏形)、以及特定树木的草木灰(不同植物富集的微量元素不同),这些在古代都是有可能接触到并被经验主义地使用的。

这也更容易被袁直这样的老农官理解和接受。

袁直听得是一脸的将信将疑,但又觉得朱瞻壑说得头头是道,不像是信口胡言:“青黑淤泥?矿石粉末?特定树木的灰烬?这些东西真能救活这些苗儿?”

“不妨一试。”

朱瞻壑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们划出一小块病区,就用这些法子试试。

死马当活马医,成了,便是大功一件;不成,也只是损失几株幼苗,总好过坐以待毙。”

袁直沉吟了许久,他看着朱瞻壑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些奄奄一息的玉米苗,最终一咬牙:

“好!就依殿下的!老夫倒要看看,这海外的法子,究竟有何神奇之处!老夫这就带人去挖些河泥,再找些不同的草木灰来!”

……

几天之后,农庄玉米苗出事的消息,也通过某些隐秘的渠道,迅速传回了紫禁城。

御书房内,朱棣正听着亦失哈的禀报。

“据农庄那边传来的消息,汉王世子殿下亲自带着袁技正和农人,正在尝试用一些一些奇怪的法子,像是河底的黑泥、山里的石头粉末,还有什么特定树木的灰烬,说是要救治那些病了的玉米苗。”

亦失哈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皇上动怒。

“黑泥?石头粉?树木灰烬?”

朱棣的眉头皱了起来:“胡闹!他这是把朕的试验田当成他炼丹的炉子了不成?朕看他不是在种地,是在糟蹋东西!”

他心中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亩产千斤的神物,何其珍贵,岂容这般儿戏。

“传朕的口谕!”朱棣沉声道:

“告诉瞻壑,那三样新作物,事关重大,务必谨慎!若有差池,朕唯他是问!”

“奴婢遵旨。”亦失哈连忙应道,心中却为那位汉王世子捏了一把汗。

皇上的脾气,他是最清楚的,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旁人很难更改。这次世子殿下怕是要吃苦头了。

亦失哈领了旨,不敢耽搁,立刻亲自带着几个小太监,备了些“赏赐”的药材和补品,匆匆赶往京郊农庄。

名为慰问,实则是传达皇帝的“敲打”和“警告”。

而此时的农庄里,朱瞻壑正指挥着农人,将从河底挖来的黝黑淤泥小心翼翼地混入少量草木灰,再加入一些从西山那边寻来的、碾碎的呈青绿色的矿石粉末(主要是孔雀石类的含铜矿石,他记得铜也是某些植物必需的微量元素,而且还能杀菌),调配成一种特殊的“营养土”,然后小心翼翼地施撒在几株病情最严重的玉米苗的根部。

这些方法,在袁直和那些老农看来,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们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殿下,这……这真的能行吗?”

田老三忧心忡忡地问道:“黑泥巴、石头面子,也能当肥?这要是把苗儿给烧死了可怎么好?”

朱瞻壑胸有成竹地笑道:

“死马当活马医嘛!万一这些洋玩意儿,就吃这一套呢?咱们用的量都不大,先在这几株上试试,若是不成,再想别的法子。”

他只能用这种半开玩笑的语气来安抚众人。

他心中其实也没十足的把握,毕竟这个时代的条件有限,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根据后世的一些基本原理,进行最大胆的尝试。

成败在此一举了。朱瞻壑望着那些蔫头耷脑的玉米苗,心中默默祈祷,各路神仙保佑,可千万别让我这脸丢得太惨。

就在众人紧张地忙碌着,用各种“奇怪”的方法救治那些病苗时,远处传来了车马声。

朱瞻壑心中一沉。

看来是皇爷爷的“探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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