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能走到哪里去!”李孝基一把推开他,脸上闪过一丝狰狞,“我是大唐的宗室,岂能临阵脱逃!给我拿弓来!老子今天,就要亲手射杀了这隋将!”
他接过亲卫递来的长弓,搭上三支狼牙箭,死死瞄准了那个越来越近的黑色身影。
风声,箭鸣,战马的嘶鸣,兵刃的交击。
整个世界,仿佛都浓缩在了这短短的三十步距离之内。
李靖的眼中,只剩下那张因为恐惧和疯狂而扭曲的脸,和他手中那张拉成满月的长弓。
“嗖!嗖!嗖!”
三支狼牙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成品字形,封死了李靖所有闪避的路线。
李孝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
他这一手连珠箭,不知射杀过多少猛兽悍将,他不信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隋将,能够躲得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李靖并未如他所料那般,做出任何格挡或者闪避的动作。
他只是在马背上,猛地向下一沉,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马颈之上。
一支利箭,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射穿了身后一名骑士的咽喉。
另一支,则被他身侧的亲卫,用身体硬生生挡了下来。
而最致命的,射向他胸膛的那一支,却因为他下沉的动作,失去了准头,“咄”的一声,深深地钉在了他坐骑的脖颈上。
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轰然向前倒去。
李靖在战马倒地的瞬间,双脚猛蹬马鞍,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般,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借着前冲的惯性,跨过了最后十几步的距离。
他人在半空,手中的长剑,已经化作一道冰冷的匹练,直取李孝基的咽喉。
快!
快到了极致!
李孝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骇的短促尖叫,甚至来不及丢掉手中的长弓。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刀切豆腐。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李孝基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到一截带血的剑尖,从自己的脖子后面透了出来。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口鼻和脖颈的伤口处,泉涌而出。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李靖一击得手,身形稳稳落地。他手腕一振,抽出长剑,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看都没看缓缓倒下的李孝基,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用沙哑却响彻整个战场的声音,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敌将已死!降者不杀!”
这声怒吼,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一个唐军士兵的耳边炸响。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望向了帅旗的方向。
他们看到,那面高高在上的“唐”字帅旗,正被人一刀砍断,缓缓倒下。而他们的主将李孝基,则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主将阵亡,帅旗已倒。
这对于一支军队的士气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唐军士兵们,先是愣住了,随即,那股支撑着他们血战至今的悍勇之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一干二净。
“将军死了……”
“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所有唐军士兵都崩溃了。他们扔掉手中的兵器,哭喊着,尖叫着,如同一群无头的苍蝇,四散奔逃。
“降者不杀!”
隋军将士们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大局已定。
李靖并未下令追击。他拄着剑,剧烈地喘息着,连续的冲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和那些跪地投降,瑟瑟发抖的唐军士卒,心中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战争,从来都不是诗篇里的金戈铁马,而是眼前这般,最真实、最残酷的血肉磨坊。
“长史,我们……我们胜了!”副将冲了过来,声音里充满了狂喜和崇敬。
他看着李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还有因为资历而产生的些许不服,那么此刻,只剩下了最纯粹的敬畏和叹服。
以三千疲惫之师,夜袭敌营,阵斩敌方主将,一战而下蒲津渡。
这是何等的胆魄!何等的功勋!
“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李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迅速恢复了冷静,“传我将令:打扫战场,收敛我方阵亡将士遗骨,厚葬之!清点俘虏,救治伤员,不管是我们的还是唐军的!另外,立刻派人控制渡口船只,占据各处要道,构筑防御工事,以防唐军反扑!”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原本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隋军将士们,立刻行动了起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东方的云层,洒向这片血染的土地时,整个蒲津渡口,已经重新恢复了秩序。
战火的硝烟尚未散尽,但一面崭新的“隋”字大旗,已经取代了之前的位置,在黄河渡口的晨风中,猎猎作响。
李靖站在黄河岸边,河水滔滔,奔流不息。
一夜的激战,让他原本儒雅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铁血的刚毅。
此战,隋军阵亡八百余人,伤者近千,可谓是惨胜。
但他们换来的战果,却是无可估量的。
蒲津渡,这座连接关中与河东的咽喉要地,如今已经牢牢掌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永丰仓的守军,已成瓮中之鳖。
他转身,从亲卫手中拿过笔墨,在一块从唐军帅帐里撕下的绸布上,奋笔疾书。
“蒲津已下,永丰可取!”
八个大字,力透纸背,锋芒毕露。
“派最好的斥候,用最快的速度,将此捷报,送至齐王殿下与张虎将军手中!”
“是!”
斥候接过捷报,如获至宝,飞身上马,朝着西方疾驰而去。
李靖目送着斥候远去,这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望向了那片富庶的河东大地。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松懈,反而燃烧着更加炽烈的火焰。
蒲津渡,只是一个开始。他很清楚,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更加艰巨,也更加波澜壮阔的征程。
而他,李靖,将用手中的剑,和胸中的谋略,为那位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年轻齐王,开辟出一个崭新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