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住！都给老子稳住！”
李孝基的咆哮声，被淹没在潮水般的喊杀声与惨叫声中。他连斩了两个转身逃跑的亲兵，试图用血腥来震慑崩溃的士卒，却收效甚微。
隋军的攻势太过迅猛，太过刁钻。
他们就像一群配合默契的狼，不与任何一处守军纠缠，三五成群，交错穿插，每一次冲击，都精准地撕裂唐军尚未成型的阵线，留下遍地的尸体和更大的混乱。
然而，李孝基的部下，毕竟不是寻常的州郡兵。
他们是李渊起家时便跟随左右的河东精锐，骨子里刻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
在最初的混乱过后，一些中下级的军官开始自发地组织抵抗。他们以营帐和鹿角为依托，结成一个个小型的防御圆阵，用长枪和弓弩，拼死抵挡着隋军骑兵的冲击。
战局，一时间陷入了某种诡异的胶着。
隋军的铁蹄，被这些顽固的“礁石”暂时挡住了去路，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而唐军，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每一个小阵的周围，都躺满了层层叠叠的尸体。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与焦臭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战场的角落里，一名年轻的隋军骑士被长枪捅穿了小腿，惨叫着摔下马。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三名唐军步卒已经红着眼睛，举着环首刀扑了上来。
“狗娘养的！”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名隋军百夫长怒吼一声，策马撞了过来。他手中的马槊如毒龙出洞，瞬间贯穿了最前面那名唐军的胸膛，随即手腕一抖，巨大的力量将尸体甩飞，砸倒了另外两人。
但他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露出了空当。
侧面一名唐军校尉，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戟投掷而出。
“噗嗤！”
长戟深深地刺入了百夫长的后心，从前胸透出。
百夫长身体剧震，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的血洞。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下马去。
“头儿！”那名被救的年轻骑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类似的场景，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李靖立马于一处高坡之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的心，也随着麾下儿郎的每一次倒下而揪紧。
战局的惨烈，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本以为这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奇袭，却没想到唐军的韧性如此之强。
他看到自己的士兵在不断伤亡，人数上的劣势开始逐渐显现。
一股从未有过的焦躁，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如此规模的血战，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三千条活生生的性命。
压力如同山崩海啸，几乎要将他吞没。他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长史，我们被拖住了！”一名副将驰到他身边，语气焦急，“唐军虽然混乱，但人数众多，他们正在不断集结，这样下去，等天亮了，我们……”
天亮了，他们这三千孤军，就会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在这片小小的渡口，活活耗死。
李靖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惊慌、焦躁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如寒冰般的冷静与决绝。
他的目光，穿透了重重火光与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了远处一杆迎风招展的大旗——那面绣着“唐”字的帅旗！
帅旗之下，李孝基正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指挥着亲卫，试图重新整合部队。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传令，所有人，向我靠拢！”李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在各处厮杀的隋军将士，听到这声命令，仿佛听到了某种号令，开始下意识地摆脱眼前的敌人，向着李靖所在的高坡汇集。
很快，一支由近五百名最精锐的骑士组成的锥形阵，重新集结在了李靖的身后。
他们的人数虽少，但身上的杀气，却比之前的三千人更加凝练，更加骇人。
李靖调转马头，面向这五百名浴血的勇士。
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言辞，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指远处那面飘扬的帅旗。
“目标，敌将首级。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随我，冲锋！”
“嗷——！”
五百骑士，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催动胯下的战马，追随着他们统帅的背影，化作一柄无坚不摧的黑色长矛，朝着唐军的心脏，发起了最决绝、最疯狂的冲锋。
李孝基也注意到了这支正在飞速靠近的骑兵。
他看到了为首那名身形并不算魁梧，但气势却如山一般沉稳的隋军将领。
那冰冷的眼神，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拦住他们！快！弓箭手，放箭！用人墙给我堆，也要把他们拦住！”李孝基惊恐地大叫起来。
无数唐军士兵，如同疯了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这支死亡骑兵的脚步。
箭如雨下，长枪如林。
然而，这一次，隋军骑士们的目标无比明确。
他们无视了所有来自侧翼的攻击，任凭箭矢射在自己的铠甲上，任凭刀枪在自己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
他们眼中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前方！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骑士，连人带马被数杆长枪捅穿，但他临死前，依旧用手中的横刀，劈开了一名敌人的头颅。
他的倒下，为身后的同袍，清理出了一息的空当。
后面的骑士，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
这是一条用生命和鲜血铺就的道路。
李靖一马当先，他手中的长剑，早已不是什么精妙的剑法，只剩下最简单、最有效的劈、砍、刺。每一次出剑，必有一名唐军倒下。
鲜血，溅满了他的铠甲，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前进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
一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阻挡在他们与帅旗之间的唐军，越来越少。李孝基脸上的惊恐，也越来越浓。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支军队，为何会有如此恐怖的意志力。他们……他们难道都是疯子吗？
“将军，快走！我们挡不住了！”亲卫队长拉着李孝基的战马，嘶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