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豹急得又开始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送出去,怎么送出去……”
就在此时,阴月娥却再次开口,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上悬挂的一副长安城防舆图上,眼神清亮。
“爹爹,寻常的信使,自然是九死一生。”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那里标注着三个字——“金光门”。
“但是,如果送出消息的,不是信使呢?”
她回过头,看着张豹和阴世师,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而是一份‘礼物’呢?”
……
夜色如墨,
长安城西的金光门下,一条不起眼的暗渠边,水草丛生,散发着潮湿的腐臭味。
几个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为首的正是张豹,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瘦小、目光锐利的汉子,是他的亲卫,名叫“泥鳅”,水性极好,擅长潜踪匿迹。
“都记住了吗?”张豹压低了声音,对泥鳅做着最后的叮嘱。
泥鳅重重地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竹筒,再次确认绑在了贴身的腰带上。
竹筒里,是阴月娥亲笔所书的密信,用特制的药水写成,寻常火烤无法显形,只有浸泡在特定的药液中,字迹才会浮现。
“将军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一定把东西送到齐王殿下手上!”泥鳅的声音嘶哑而坚定。
阴月娥的计策,大胆而又精妙。她提出,既然唐军认定他们会派信使从陆路突围,那他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不派信使,而是利用这条连接城内与护城河的排污暗渠,将人送到城外。
更重要的是,他们要送的“礼物”,不仅仅是这封信。
“泥鳅,记住,出了城,不要急着去找殿下的大营。”张豹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先去这个地方。”
他将一张小纸条塞进泥鳅手里,“找到唐军的囤粮之所,把这个点燃,有多大动静,就给老子搞多大动静!”
那纸条上,赫然是一个小巧的引火之物,是军中特制的“猛火油球”,体积不大,遇火即燃,且极难扑灭。
这就是阴月娥计策的第二环,也是最狠的一环——声东击西。让泥鳅去放火烧粮,制造混乱。
唐军的注意力必然会被吸引过去,到那时,泥鳅便可趁乱逃脱,奔赴齐王大营。
这样一来,既传递了消息,又实实在在地打击了敌人,更能掩护信使的行踪,一举三得。
“去吧!”张豹低喝一声。
泥鳅不再多言,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腥臭的渠水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张豹在岸边站了许久,直到确定再无任何声息,才带着人手,悄然退去。他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是齐王杨倓所在的方向。
殿下,长安,就等你了!
……
与此同时,在向东转移途中临时扎营的隋军大帐内,杨倓正对着地图凝神沉思。
他停止东进的命令,让麾下诸将都摸不着头脑。
“殿下,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张虎扒拉着篝火,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那李渊老儿把卫老将军都给关了,这会儿指不定在长安城下怎么耀武扬威呢。咱们再不动,长安可就真完了!”
老将薛世雄也抚着胡须,忧心忡忡:“是啊殿下,军心不可泄。我军在此滞留,将士们不明所以,难免胡思乱想。而且,长安城内,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杨倓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等一个人。”
“等谁?”张虎追问。
“一个能告诉我,李渊的刀,究竟捅得有多深的人。”
杨倓的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惊呼。
亲卫墨五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神色凝重:“殿下,营外抓住一个唐军的奸细,还放火烧了咱们的备用粮草!”
“什么?!”张虎一听就炸了,抄起身边的大斧,“他娘的,唐军的耗子都敢摸到咱们眼皮底下了?人呢?老子去劈了他!”
杨倓却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不必了,把他带进来吧。另外,传令下去,不必救火,让他烧。”
众将闻言,尽皆愕然。
烧粮草的奸细不杀,还要带进来?粮草着火了,还不救?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两个士兵押着一个浑身湿透、满身泥污,脸上被熏得漆黑的人走了进来。
那人一进大帐,便拼命挣扎,嘶声喊道:“我乃大唐斥候,有种便杀了我,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一个字!”
张虎正要上前,却被杨倓抬手拦住。
杨倓走到那“奸细”面前,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泥鳅,辛苦了。”
那“奸细”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杨倓俊朗而平静的面容,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悍不畏死,声音哽咽,泣不成声:“殿……殿下!您……您怎么知道是小的?”
杨倓俯身将他扶起,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为他擦去脸上的污黑,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让你烧的,是早已备好的湿柴,除了烟大,烧不起来。我让你喊的,是大唐斥候,而不是我大隋勇士。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活着,走到我面前。”
他拍了拍泥鳅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这一番话,听得帐内诸将云里雾里,唯有墨五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
泥鳅从怀中颤抖着摸出那个油布竹筒,双手奉上:“殿下,这是阴家小姐让小人务必亲手交给您的!”
杨倓接过竹筒,打开,取出密信。
他并没有急着查看,而是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张虎等人说道:“都明白了吗?李渊在跟我玩攻心计,我也要回敬他一份大礼。长安的这把火,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宴席,现在才开始。”
说罢,他才将目光投向手中的密信。
药液浸泡过后,娟秀而有力的字迹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