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王府内,杨侑一夜未眠。他的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那些恶毒的流言,一字不漏地由他最信任的太监们,添油加醋地灌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浑身发抖。
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宇文化及在江都兵变欲杀君自立为王的惨剧。难道,同样的命运,也要降临在自己身上了吗?
卫文升……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对他虽然恭敬但总带着几分威严的老将军,真的会是第二个宇文化及吗?
他越想越怕,越怕越觉得所有的事情都透着诡异。
“传……传卫文升觐见!”他用颤抖的声音下令。
很快,一身戎装的卫文升大步走进了殿内。
他刚刚巡视完城防,脸上还带着风霜之色,见到杨侑,依旧如常地躬身身行礼:“臣卫文升,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深夜召见,有何要事?”
杨侑看着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看着他身上那冰冷的铠甲,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恐惧。
他觉得那铠甲下隐藏的,不是一颗忠心,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卫……卫将军。”杨侑的声音发虚,“昨日……昨日城下,你与那李世民……都说了些什么?”
卫文升一愣,随即坦然答道:“回殿下,那李世民妖言惑众,意图劝降,已被臣痛斥而退。殿下无需担忧,有臣在一日,长安便固若金汤!”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自信。可在杨侑听来,这却更像是心虚的掩饰。
“痛斥而退?”杨侑尖声叫道,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异常刺耳,“那你为何不当场下令放箭,射杀那乱臣贼子?!反而让他从容退去?你是不是……是不是和他达成了什么约定!”
卫文升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然抬头,看着王座上那个因恐惧而面容扭曲的少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殿下!您……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沉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况且当时李世民并未进入我军弓箭射程,贸然放箭只会暴露我军虚实,并无益处。臣……臣一心为国,何来约定之说?!”
“一心为国?”杨侑身边的老太监阴阳怪气地插话道,“卫将军,您这话说得轻巧。可外面都传遍了,说您要……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啊!”
“你这阉人,胡说八道什么!”卫文升勃然大怒,虎目圆瞪,一股沙场宿将的杀气瞬间爆发出来,吓得那老太监连退数步,瘫倒在地。
“放肆!”
杨侑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以为卫文升要当场动手了。
他尖叫着从王座上跳了起来,指着卫文升,歇斯底里地吼道:“卫文升!你还敢咆哮朝堂!你……你果然是心怀不轨!来人!给本王将他拿下!
殿外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卫文升在军中威望太高,他们怎敢对主帅动手。
卫文升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悲凉。
他为大隋镇守西京,枕戈待旦,没想到,没有败给城外的十万敌军,却要败给这君臣之间的猜忌和谗言。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愤怒已经化为一片死灰。
他解下腰间的佩剑,双手奉上,掷于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臣卫文升,戎马一生,忠心可鉴日月。既然殿下不信,臣……无话可说。”
他挺直了脊梁,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长安的兵权,臣交了。只望殿下,能守住这大隋的江山!”
说完,他转身,昂首,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让他心寒的大殿。
杨侑看着他的背影,先是一愣,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
他成功了!他剥夺了这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人的兵权!
“传令!”他迫不及待地宣布,“擢升中郎将阴世师为京兆尹内史,总领长安一切军务!将卫文升……软禁府中,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外出!”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第一时间飞出了长安城。
唐军大营内,李渊、李建成、李世民和魏征围坐一堂,听着细作的禀报,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哈哈哈哈!”李渊忍不住抚掌大笑,“好!好一个杨侑!真是自毁长城啊!”
李建成也是满面红光,一扫之前的颓气,对魏征赞不绝口:“魏先生真乃神人也!不动一刀一枪,便让长安城内自乱阵脚!此乃不世之功!”
唯有李世民,在短暂的喜悦后,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看向魏征,沉声道:“此计虽妙,却过于阴狠,有伤天和。”
魏征微微一笑,躬身道:“二公子仁德,臣下佩服。但慈不掌兵,为成王上大业,些许手段,在所难免。”
李渊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们:“好了!现在不是讨论天和的时候!阴世师勇武有余,谋略远不及卫文升。传令三军,明日准备,三日之后,全力攻城!本王要一鼓作气,拿下长安!”
……
而在向东转移的隋军营地里,杨倓同样收到了来自长安的密报。
张虎、薛世雄等将领听闻此事,无不目瞪口呆。
“啥玩意儿?”张虎一拍大腿,嚷嚷道,“那代王是个傻子吗?人家唐军还没打进来,他自己先把能打的将军给关起来了?”
“愚蠢至极!愚蠢至极啊!”薛世雄连连摇头叹息。
杨倓静静地看着密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将密报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殿下,您……您好像一点也不惊讶?”墨五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我有什么好惊讶的?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被恐惧和猜疑冲昏了头脑,做出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长安和洛阳之间来回移动。
“我只是没想到,李渊身边,还有这等攻心算计的高手。看来,是我小看了天下英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力,“以阳谋对阳谋,我胜了。可他转手就用阴谋,在背后捅了我一刀。”
他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图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
“传令下去,全军停止东进。我们不走了。”
众将皆是一愣。
只听杨倓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在帐内响起:
“他李渊不是喜欢玩阴的吗?不是觉得拿下了卫文升,长安就唾手可得了吗?”
“那好,孤就陪他玩到底。去告诉李渊和李世民,我杨-倓的大礼,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