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透出了鱼肚般的微白。
一夜未眠的，又何止是那些枕戈待旦的将士。
杨倓推开内室的门，脚步下意识地放得很轻。
清晨的微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落在房间内。
红烛早已燃尽，只余下淡淡的蜡香，与昨夜喜庆的熏香交织在一起，添了几分寂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独孤嫣然依旧坐在桌案前，身上还是那件素色的常服。
她的面前，整齐地摆放着几个已经打点好的行囊，里面是他出征所需的衣物、伤药，甚至还有一些她亲手缝制的贴身暖物。
她的头微微低垂着，似乎正在仔细检查着什么，乌黑的秀发有几缕散落在脸颊旁，遮住了她此刻的神情。
杨倓心中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他才看清，独孤嫣然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一夜未曾合眼。
她的手中，还捏着一件他平日里常穿的内衫，指尖轻轻抚过衣料的纹路，动作轻柔而专注。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到来，独孤嫣然缓缓抬起头，清丽的容颜上带着一丝倦意，但眸光依旧温柔。
“夫君，你醒了。”她唇边漾起一抹浅笑，声音略带沙哑。
杨倓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血丝，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心中百感交集。
昨夜，他让她早些歇息。
她却为了他，默默地忙碌了一整夜。
这份深情，这份体贴，如同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驱散了连夜商议军机带来的疲惫，也融化了他心底因即将离别而滋生的那一丝冰冷。
他的喉头有些发紧，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难以言喻的感动。
“嫣然……”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略带冰凉的柔荑，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些……都是你连夜整理的？”
独孤嫣然轻轻颔首，将手中的衣衫叠好，放入行囊中，柔声道：“夫君即将远行，军务繁忙，这些琐事，自然该由嫣然来做。”
“只是担心有所疏漏，便多检查了几遍。”
她的话语平淡如水，却字字句句都敲在杨倓的心上。
他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辛苦你了。”杨倓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疼惜与愧疚。
新婚燕尔，本该是浓情蜜意，他却要让她在洞房花烛夜之后，便为他的远行而操劳担忧。
独孤嫣然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和温暖的胸膛，心中的疲惫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夫君言重了。”
“能为夫君分忧，是嫣然的心愿。”
“只要夫君能平安凯旋，嫣然做什么都值得。”
杨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他何其有幸，能得如此佳妻。
这份情意，重逾千金，让他更加坚定了此战必胜的决心。
不仅仅是为了大隋的江山，为了皇祖父的期盼，也为了眼前这个深爱着他的女子，为了他们共同的未来。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嫣然，等我回来。”
“嗯。”独孤嫣然在他怀中重重地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嫣然等你。”
此刻，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对杨倓而言，这是充满挑战与未知的一天。
但因为有她，他的心中充满了力量与温暖。
…………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映照着江都城外肃杀的旷野。
江都城外，
杀气腾腾！
五万大隋将士，盔甲鲜明，刀枪如林，整齐列阵，静默地等待着。
他们的目光，都汇聚在阵前那道挺拔的身影之上。
杨倓身着玄色劲装，头戴玉冠，外罩赤红战袍，腰悬长剑，立于高台之上。
他没有骑马，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
晚风吹拂着他束起的长发与鲜红的袍角，猎猎作响。
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每一个士兵，那目光中带着信任，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大隋的将士们！”
“想必你们已经知晓，国贼李渊之子李世民，正率叛军围攻我大隋东都洛阳！”
“洛阳城内，段达将军与数万将士浴血奋战，坚守孤城，等待着我们的救援！”
“洛阳，是我大隋的东都，是我大隋的咽喉！”
“若洛阳失守，则关中与江都隔绝，我大隋江山，将面临前所未有之危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悲愤：
“届时，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的家园故土，都将暴露在叛军的铁蹄之下，任人宰割！”
“将士们，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不答应！”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五万将士的胸中迸发出来，声震四野。
杨倓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很好！”他沉声道，“本王，新受皇祖父册封为齐王，监国摄政，统领禁军。”
“皇祖父将大隋的安危，将江都的安危，托付给了本王，也托付给了你们！”
“此战，本王将亲率大军，驰援洛阳！”
“本王知道，李世民兵锋正盛，此去凶险万分。”
“但本王更知道，我大隋的将士，没有一个是孬种！”
“我们是大隋的坚盾，是大隋的利刃！”
“我们的身后，是江都，是陛下，是我们的亲人！”
“我们，退无可退！”
杨倓拔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西方，夕阳的余晖在剑刃上流淌，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本王在此立誓！”
“不破李贼，誓不回还！”
“此战，本王将与诸君同生共死，并肩作战！”
“洛阳，我们一定要救！”
“李世民，我们一定要败！”
“大隋的荣耀，不容玷污！”
“将士们，拿起你们的武器，随本王——”
“杀！——”
“杀！——”
“杀！——”
回应他的，是更加狂热的怒吼，是兵器敲击甲胄的铿锵之声。
五万将士的热血，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对未知的恐惧，只有对胜利的渴望和保家卫国的决心。
“齐王殿下千岁！”
“大隋万胜！”
呼喊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无坚不摧的洪流。
杨倓看着士气如虹的大军，脸上露出一丝坚毅的笑容。
他将长剑缓缓归鞘，声音再次响彻云霄：
“传令！”
“大军，即刻开拔！”
“目标，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