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倓率领大军,一路东行,旌旗招展,终于抵达了东都洛阳。
洛阳城内,百姓夹道欢迎,欢呼声此起彼伏。
燕王殿下百战百胜的威名,早已传遍天下,如今亲眼得见王师凯旋,洛阳军民无不振奋。
杨倓并未沉浸在暂时的荣光之中。
大军稍作休整,他便立刻在中军大帐召集了石磐、墨五等一众核心将领。
帐内,巨大的沙盘摆在中央,清晰地标注着关中及周边的地形。
杨倓目光锐利,手指在沙盘上移动,沉声道:“我军虽在荆襄之地取得大捷,但关中局势依旧糜烂。”
“李渊父子盘踞长安,与薛举等贼寇遥相呼应,京师危在旦夕。”
“孤意已决,待我军在洛阳补充兵员粮草之后,即刻挥师西进,驰援长安,彻底剿灭李唐!”
石磐慨然抱拳:“殿下英明!末将愿为先锋,为殿下踏平长安!”
墨五亦是摩拳擦掌:“关中贼子,末将早就想去会会他们了!”
众将纷纷请战,帐内气氛一片高昂。
杨倓点了点头,正欲布置具体方略,帐外亲兵突然急步入内,神色凝重。
“启禀殿下,江都急使,八百里加急,送来陛下圣旨!”
圣旨?
杨倓眉头微微一蹙,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深知皇祖父杨广的性情,若非十万火急之事,断不会在这个时候派急使前来。
“宣!”杨倓沉声道。
片刻之后,一名风尘仆仆的宫中内侍,手捧明黄圣旨,快步走进大帐。
帐内众将见状,皆屏息肃立。
内侍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在大帐内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燕王杨倓,屡建奇功,扬我大隋军威,朕心甚慰。”
“朕闻燕王与大将军独孤盛之女独孤嫣然,情投意合,乃天作之合,婚事早已议定。”
“今大隋江山未稳,正需宗室联姻,以固国本。”
“着燕王杨倓,即刻放下手中军务,即日启程,返回江都,与独孤氏女大婚!”
“不得有误!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帐内一片死寂。
石磐、墨五等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是错愕与不解。
殿下刚刚才说要挥师西援长安,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道催婚的圣旨?
而且是“即刻”、“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这哪里是商议,分明就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杨倓接过圣旨,明黄的绸缎在他手中显得有些沉重。
他面沉似水,眼神中寒光闪烁。
皇祖父这道圣旨,来得太突然,也太不是时候了!
他刚刚才与薇柔许下承诺,转眼间,便要他另娶他人?
而且,关中战局吃紧,他身为统帅,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大军,回去成婚?
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杨倓紧紧攥着圣旨,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能感觉到,这道圣旨背后,定然有独孤盛的影子。
只是,他没想到,皇祖父竟然会如此不顾大局,仅凭独孤盛的一面之词,便下达这样一道旨意。
“殿下……”墨五见杨倓脸色难看,忍不住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倓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众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传孤王令,大军暂缓西进计划,在洛阳城内待命。”
“其余诸事,待孤王从江都返回之后,再做定夺。”
那名内侍见杨倓接旨,连忙躬身道:“殿下,陛下有旨,请殿下即刻启程,万勿耽搁。”
杨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心中清楚,这道圣旨,他不能不遵。
至少,在明面上,他不能公然抗旨。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婚事,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也让他与萧薇柔之间的未来,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杨倓怀揣着那道沉甸甸的圣旨,心中的烦躁与无奈如同翻涌的乌云。
他屏退了帐内诸将,独自静坐了片刻,才起身前往安置萧薇柔的院落。
此刻,萧薇柔尚不知晓江都发生的变故,心中还萦绕着前几日杨倓许诺她为妃的喜悦与憧憬。
她正在灯下细细描摹着一幅寒梅图,期待着战事平息,能与他共赏这傲雪风骨。
听到脚步声,她欣喜抬头,以为是杨倓处理完军务来看她。
“殿下……”
她含笑起身,迎了上去。
然而,当她看清杨倓脸上那不同寻常的凝重与眼底深藏的歉疚时,心中的喜悦如同被瞬间冻结,一股不安迅速蔓延开来。
“殿下,发生何事了?”
她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杨倓看着她澄澈无暇、带着期盼的眼眸,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忽然变得难以启齿。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薇柔,皇祖父……下旨了。”
萧薇柔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圣旨……说了什么?”
杨倓深吸一口气,将圣旨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复述给她听,尤其是那句“着燕王杨倓,即刻放下手中军务,即日启程,返回江都,与独孤氏女大婚!”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萧薇柔的心上。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独孤氏女……大婚……”她喃喃自语,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几日,他还亲口许诺,天下太平之后,便以燕王正妃之礼迎娶她。
那份喜悦与期待,还未曾散去,此刻却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击得粉碎。
巨大的失落与痛苦,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殿下……”萧薇柔猛地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声音因为极致的悲伤而嘶哑,“这……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您不是说……要娶薇柔为妃吗?”
“您不是说,等天下太平……”
泪水,终于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打湿了她素色的衣襟。
她抓住杨倓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得伤心欲绝:“殿下……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杨倓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刺痛不已。
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胸膛。
“薇柔,对不起。”他的声音充满了歉疚与无奈,“是孤……是孤没有想到,皇祖父会突然下这样的旨意。”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薇柔,你听我说。”
“这道圣旨,来得突然,背后定有缘由,孤一时也难以违抗。”
“但孤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
萧薇柔在他怀中,哭得身体不住地颤抖。
她不傻,她明白圣旨的意义,更明白“独孤氏女”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政治联姻。
她也知道,杨倓身负重任,他的未来,不仅仅是儿女情长。
他有可能是未来的大隋皇帝。
皇帝……
三宫六院……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让她哭泣的身体微微一僵。
是啊,他若为帝,又岂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独孤家势大,独孤嫣然是名正言顺的世家贵女,她……她又算什么呢?一个乱臣之女。
虽然杨倓许诺了她燕王妃之位,可如今,这道圣旨,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横亘在他们之间。
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噎。
许久,她才从杨倓怀中抬起头,一双美目哭得红肿,脸上泪痕斑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清醒。
“殿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平静,“薇柔……明白了。”
杨倓心中一紧:“薇柔……”
萧薇柔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殿下身系天下,肩负重任,薇柔……不能成为殿下的负累。”
“皇命不可违,殿下……还是遵旨吧。”
她知道,杨倓有可能是大隋未来的皇帝,他必然会有三宫六院,今日是独孤氏女,他日或许还会有旁人。
她不过是其中之一,或许……连之一都算不上。
这份认知,让她心如刀割,却也让她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薇柔……”杨倓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更是疼惜,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孤向你保证,独孤氏之事,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孤……”
萧薇柔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殿下不必多言,薇柔都懂。”
她轻轻推开杨倓的手,缓缓站起身,背对着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再次汹涌而出的泪水。
“薇柔……有些乏了,想歇息了。”
她只能接受事实,纵然这事实,让她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