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大湖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
窗外透进的阳光驱散了些许阴霾。凌缙靠在床头,目光沉静地扫过自己拆除了夹板、仅余淡淡青紫的左臂。
十三天。
常人需数月调养的骨裂挫伤,在这具凡躯上竟已愈合大半。这得益于他暗中引导星尘微光配合药力滋养,更得益于护士杨姨每日雷打不动送来的、自家精心炖煮的滋补汤水。
“你这孩子,恢复得也太快了!”护士长推着小车进来查房,看着凌缙活动自如的手臂,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惊叹,“平常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倒好,才半个月就能下地溜达了。”
凌缙扬起一个符合十五岁少年心性的、略带腼腆又感激的笑容:“杨姨,这都多亏了您!您炖的汤那么香,营养这么好,我要是好得慢,那才对不起您的手艺呢!”他语气真诚,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
杨姨被逗乐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小嘴儿抹了蜜似的,真讨人喜欢。”
在听闻自己女儿说了眼前这个孩子的情况,也是极其的同情。而在问到具体任务情况时,自己女儿却是只字不提,同样的也理解女儿作为东南大区军医护士的职责性也只好作罢。
她一边记录着凌缙的体征数据,一边压低了些声音,神色转为严肃,“小凌啊,你恢复得快是好事,但这几天晚上千万别乱跑,听见没?”
“嗯?”
“怎么了杨姨?出什么事了?”
凌缙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少年人的茫然和好奇。
他当然知道。从转入这医院的第一天起,识海中那点被圣律敕封的星芒就捕捉到了一丝潜藏的阴冷。前几日它蛰伏下去,仿佛消失,但这两天,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又如同地底渗出的毒水,悄然弥漫开来。
杨姨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唉,别提了,邪门得很!前阵子从庐山下来的几个重伤员,明明抢救回来都稳住了,结果第二天人就不行了!还有更吓人的,前天晚上,一个都快出院的病人,晚上出去了一趟,第二天早上发现……”她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恐惧,“整个人……都干瘪了!跟风干的腊肉似的!现在外面都传,急诊大楼那边……闹不干净的东西了!总之,听姨的,天黑就老实待在病房,安全第一!”
凌缙心中了然。果然,孽蛟的爪牙,或者它散布的邪法,如同附骨之疽,已经蔓延到了这里。那“干尸”的症状,分明是被强行抽干了精血元气!他面上却配合地露出惊惧之色,用力点头:“嗯!我记住了杨姨,晚上绝对不乱跑!”
杨姨又叮嘱了几句,才推着小车离开。
病房门关上,凌缙脸上的惊惧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沉凝。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线条,那双属于掌道仙尊的眼眸深处,寒芒微闪。
不能再等了。这医院已成是非之地。必须尽快恢复行动力,查明这股阴煞的源头,然后——离开!回榕江!
接下来的两天,凌缙依旧白天积极配合治疗,安静休养,对杨姨的汤水来者不拒,暗中却将每一分吸收的营养和药力,在星尘的引导下精准地输送到受损的筋骨内腑。恢复的速度,连查房的医生都啧啧称奇。
他的感官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时刻笼罩着整个病区,尤其是夜深人静之时。那股阴冷的气息如同潜伏的毒蛇,通常在后半夜会从急诊大楼的方向悄然弥漫过来,在住院部某些区域短暂停留,带着一种贪婪的筛选意味。它似乎在寻找特定的目标——那些生命力相对旺盛,或是体内残留着微弱灵气波动的伤员。
凌缙将自己伪装得毫无营养,神魂在圣律光膜下收敛得滴水不漏,气息如同最普通的虚弱少年。那阴冷的气息几次扫过他的病房,都毫无留恋地游移开。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幸运。
第三天的凌晨,惨剧再次发生。这一次,是隔壁病房一个从庐山摔伤腰椎、经过手术正在康复期的中年男人。前一天还精神尚可,能与人说笑,清晨护士查房时,却已成了一具形容枯槁、皮肤紧贴骨头的干尸!病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住院部蔓延。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连白天都人心惶惶。院方加强了安保巡逻,但普通的保安根本无法察觉那无形的邪恶。
凌缙知道,不能再被动等待了。这邪物胃口在变大,行动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今晚,它很可能再次出手。而他,需要抓住这个机会,看清它的真面目,找到它的弱点,或者它背后的操纵者!
夜幕降临,医院在不安中沉寂下来。走廊的灯光为了省电调暗了许多,显得影影绰绰。凌缙盘膝坐在床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神高度凝聚,识海中的七彩星芒如同最警惕的灯塔,将感知的触角延伸至极限。
午夜刚过。
来了!
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息,比前几次更加凝实、更加贪婪,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悄无声息地从急诊大楼方向涌入住院部。它没有像之前那样分散筛选,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性,笔直地朝着凌缙所在楼层西侧尽头的一个单人病房流去!
凌缙瞬间锁定了目标病房——那里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是在庐山被爆炸气浪掀飞导致多处骨折的游客。凌缙曾无意间感知到,这个青年体质似乎比常人健硕些,气血也相对旺盛,甚至在睡梦中,身体会无意识地吸收空气中极其微弱的灵气粒子。显然,他被当成了今夜的美餐!
不能再等了!
凌缙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床,脚掌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迅速套上杨姨前两天给他送来的宽松外套和运动裤,身影融入病房门口的阴影里。
走廊空寂,远处护士站低语与仪器微鸣是唯一声响。阴冷气息已侵入目标病房。凌缙深吸气,将凡躯机能催至极限,足尖轻点,身体如无重幽灵,沿墙根阴影疾行。星尘之力微作用于足底,消弭声息。
呼吸间,他已贴近病房门。门未关严,缝隙透出昏暗夜灯光。更浓烈的腥甜味和令人灵魂不适的吮吸感逸散而出。
凌缙屏息,凑近门缝。
病房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青年在床上剧烈抽搐,无声,脸上凝固极致痛苦恐惧,眼球凸出。
一条手臂粗细、由粘稠沥青般黑雾构成的触手,一端扎入青年心口,另一端延伸至病房角落的阴影!
阴影中,隐约盘踞着一个模糊扭曲的人形轮廓!非实体,更像一团高度凝聚、不断蠕动的污浊阴煞能量体!它正贪婪吮吸着通过黑雾触手传递的、带着鲜活生命光泽的精血元气!青年饱满身体正肉眼可见地干瘪!
“凝练精血,锁魂通窍!”凌缙心中警钟狂鸣,瞬间洞穿本质。这手法阴毒至极,专事掠夺他人生命精元修炼!绝非妖物本能!
那污浊能量体散发的气息,虽阴冷污秽,却与孽海虺源自地脉、磅礴古老的阴煞之气截然不同!它更驳杂混乱,带着后天修炼、急功近利的贪婪,形态也极不稳定,显然修为尚浅,正处于通窍凝练的关键时刻!这是一个走了邪道的——修炼者!
“难怪医院安保形同虚设,难怪只针对特定伤者……原来是人在作祟!”凌缙眸中寒光暴涨。孽蛟重伤遁逃,自顾不暇,哪有精力遥控这等小卒?这分明是灵气复苏初期,某些心术不正之徒,趁乱攫取“资粮”,试图踏上邪路!
青年身体干瘪速度加快,皮肤失去光泽,如同迅速枯萎的植物。那阴影中的邪修轮廓似乎凝实了一分,周身翻滚的黑雾也带上了一丝微弱的暗红光泽,透出满足与渴望。
不能让他得逞!这不仅是一条人命,更可能助长此獠气焰!
凌缙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识海中那点七彩星芒骤然明亮!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堂皇正大、带着涤荡邪祟本源意志的气息——源自“敕封圣力”的余韵——被他强行引动一丝,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精准地泼向那连接青年心口的黑雾触手!
“嗤——!”
一声仿佛冷水浇上烧红烙铁的轻微爆响!那污秽凝实的黑雾触手,在接触到圣力气息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天敌,剧烈地扭曲、沸腾起来!其内部流转的精血元气传输骤然中断!
“呃啊——!!!”
一声非人、充满痛苦、惊愕与暴怒的尖啸,猛地从病房角落的阴影中炸开!那盘踞的污浊人形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轮廓剧烈波动,险些溃散!
突遭变故,黑雾立即飘出窗外逃离了这里,但留下的却又是一具冰冷干瘪的尸体。
“这就跑了?警惕性这么高,这下可就有些打草惊蛇了!”
凌缙暗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