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露水打湿了窗纸,阿默趴在阁楼的木板床上,后背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王大夫中午刚换过药,磺胺粉撒在皮肉外翻的伤口上,疼得他差点咬碎牙。可他不敢哼出声,母亲就睡在旁边的草席上,呼吸轻得像片羽毛,若是被惊醒,又要整夜合不上眼。
“吱呀——”门轴转动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阿默猛地睁开眼,看见老周的身影在门框上晃了晃,手里捧着个红布包,像捧着团火。他的左臂还吊在脖子上,是码头火并时被流弹擦伤的,绷带渗着暗红的血,看着比阿默的伤更重些。
“组织让我送来的。”老周坐在床沿,红布包被他捏得发皱。阿默借着月光瞥了一眼,布包里露出个金灿灿的角,心头猛地一跳——是金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系统昨夜弹出的提示:“升级需10根金条,当前进度0%”。
“这是……”阿默的声音有些发紧。他拉车三个月,见过最值钱的东西是洋行经理掉的银怀表,金条只在老马头的故事里听过——说是前清时候,大户人家嫁女儿,妆奁里摆着两根,就能压得红木箱子咯吱响。
“码头那回,你替我们挡了刀疤强的石头。”老周的手指在金条上摩挲着,指腹的茧子刮过金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组织经费里匀出来的,不算多,却是心意。”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还有件事……汇丰银行的金条,日本人下周就要运去东京。”
阿默的心沉了沉。他想起王大夫说的“三箱金条”,想起青帮刀疤强为了分赃和日军勾肩搭背的丑态——那些都是从老百姓手里抢的,是多少人家的活命钱。
“金库的守卫换班有十分钟空档。”老周往窗外瞟了瞟,压低声音,“地下管网图显示,有条废弃的煤气管能通到金库的通风口。只是……”他没说下去,但阿默懂他的意思——通风口有铁栅栏,金库的密码锁要两把钥匙才能开,进去难,出来更难。
阿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抵在床板上,压出几道白痕。他可以拿这根金条给娘请西医,买间带院子的瓦房,再也不用拉着黄包车在枪林弹雨中钻营。可他闭上眼,总能看见仓库里牺牲的同志倒在血泊里,看见老周吊在脖子上的胳膊,听见系统“能量不足”的滋滋声——升级后的系统,说不定能提前半柱香预警,能让下次行动少流点血。
“我去。”这三个字从喉咙里滚出来时,阿默自己都吃了一惊。老周猛地抬头,油灯的火苗在他眼里晃了晃,竟泛起些水光:“你可想好了?那金库是日军宪兵队亲自看守,密码锁是德国造的,比银行的保险柜还严实。”
“给我三天。”阿默掀开被子坐起来,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生疼,额头沁出层冷汗,“我要银行内部的布防图,还要一把能锯开铁栅栏的钢锯。”
接下来的三天,阿默把自己关在阁楼里,对着两张图反复琢磨。一张是老周通过青帮内线弄来的汇丰银行平面图:地上三层是营业厅和办公室,地下一层是金库,门口站着四个挎着南部十四式手枪的宪兵,墙角摆着两挺歪把子机枪,明晃晃的枪口对着入口。另一张是原身父亲留下的地下管网图,用红笔标着条废弃的煤气管,像条蛇似的从福安里直通金库的通风口。
“通风口直径不足两尺,只能容一个人匍匐前进。”阿默用铅笔在图上画了个圈,笔尖戳破了薄纸,“而且有三道铁栅栏,每道间隔半尺,钢锯至少要锯刻钟才能弄开。”
老周蹲在旁边,往炉膛里添了块煤,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我让打铁铺的老李赶制了把细齿锯,锯齿比头发丝还细,声音能小些。”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个小巧的铜制喷壶,“还有这个,迷药是从药铺弄的,掺了曼陀罗花粉,对着人喷一下,半个时辰醒不来。”
行动定在周五深夜。银行的宪兵每周五换岗,子时交接时会有十分钟的空档——这是内线冒着风险才探来的消息。阿默出发前,把那根金条塞进母亲枕头下,又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窝头:“娘,明早要是醒了看不见我,别着急,我去给您抓药。”
母亲的手像枯树枝,死死攥着他的手腕:“阿默,别惹事……”
“知道。”阿默掰开她的手指,转身钻进了福安里尽头的污水井。井盖被推开时发出“哐当”一声,惊得巷子里的野猫窜上墙头,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
废弃的煤气管比想象中更窄,只能匍匐着往前爬。管壁的铁锈蹭得手心火辣辣的,每挪一寸,膝盖就硌在凹凸不平的管道底,疼得钻心。他咬着牙数着数,数到三百二十六时,鼻尖突然撞上一块冰凉的铁——是通风口的栅栏。
月光从栅栏缝里渗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阿默掏出细齿锯,屏住呼吸往栅栏上搭。锯齿刚碰到铁条,他就猛地停住了手——这声音太响了,在死寂的管道里,简直像敲锣。他想起老周的话:“金库的宪兵耳朵尖得很,掉根针都能听见。”
“系统,能扫描周围动静吗?”他在心里默念。这三天系统偶尔会弹出“能量恢复至15%”的提示,虽然还不能预警,或许能听见附近的声响。
“滋啦——检测到……5米外……脚步声……2人……携带武器……滋啦——”系统的电流声像漏风的风箱,断断续续的,却足够清晰。
阿默赶紧把锯子藏进怀里,贴着管壁缩成一团。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通风口外面,是两个宪兵在说话,日语的腔调硬邦邦的:“……换岗后去喝两杯?”“……队长说今晚加岗,不许偷懒……”
等脚步声走远了,阿默才敢重新拿出锯子。这次他学乖了,用破布裹住栅栏和锯齿,锯动时的声响被闷在布里,只剩下细微的“沙沙”声,像耗子在磨牙。铁屑落在衣领里,扎得脖子发痒,他却不敢抬手挠,只能死死盯着栅栏上的缺口——得在下次巡逻前锯开,不然就没机会了。
锯齿磨得发烫时,栅栏终于被锯开个能容一人钻过的洞。阿默扯下栅栏上的破布,刚要往外爬,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咕噜”一声——是他带的水壶掉了。水壶在管道里滚了两下,撞在管壁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谁在那里?”外面传来宪兵的喝问,紧接着是枪栓拉动的声音。阿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想也没想就从栅栏洞里钻了出去,滚到一堆麻袋后面。
金库比平面图上画的更大,青砖地擦得能照见人影。十几个铁皮保险柜并排立着,最里面的三个用厚钢板围着,上面焊着太阳旗的标志——金条肯定在里面。两个宪兵举着枪正往通风口这边走,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像敲在阿默的心上。
他摸出铜制喷壶,手心的汗让壶身滑溜溜的。等宪兵走到离麻袋三步远时,他猛地从麻袋后面滚出来,对着两人的脸扣动了喷壶。白色的药粉雾团刚散开,他就听见两声闷哼,回头一看,两个宪兵已经倒在地上,眼睛翻白,嘴角淌着涎水。
“好险。”阿默按住狂跳的心脏,刚要去开保险柜,突然听见外面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他赶紧躲到钢板后面,从缝隙里往外看——是银行的经理,正陪着个戴眼镜的日军军官走进来,手里捧着个账本,点头哈腰的。
“金条数目核对清楚了?”军官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手指在账本上敲着,“后天一早,宪兵队会来运走。”
“核对清楚了,一共三百根,都在这三个保险柜里。”经理的声音谄媚得发腻,“钥匙由我和队长各保管一把,少一把都打不开。”
阿默的心沉了沉——两把钥匙?他只准备了撬锁的工具,根本没料到还要钥匙。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枪身冰凉,这是老周硬塞给他的,说“不到万不得已别用”。可现在,难道要空手而归?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弹出窗口:“检测到金属信号……左前方保险柜……钥匙……1把……滋啦——”
阿默顺着系统的提示看去,只见那个戴眼镜的军官把一串钥匙挂在保险柜的挂钩上,大概是暂时放在这里。他的心跳突然加速——只要拿到这把钥匙,再想办法弄到另一把……
日军军官和经理核对完数目,转身往外走。经过通风口时,军官突然停住脚步,皱着眉往栅栏的方向看:“那是什么?”阿默的心猛地一缩,看见他正盯着栅栏上被锯开的洞。
“可能是老鼠弄的吧。”经理赶紧打圆场,“明天让维修工来看看。”军官狐疑地看了两眼,没再多问,跟着经理走了出去。
等金库的门被锁上,阿默才敢从钢板后面钻出来。他走到保险柜前,取下那串钥匙,手指因为紧张而发颤。钥匙串上挂着七八把钥匙,他试了三把,终于有一把插进了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保险柜的门弹开条缝。阿默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金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码得整整齐齐,足有三十根,每根都裹着黄绸布,上面印着“大日本帝国银行”的字样。
他的喉咙发紧,想起老周说的“半年的药品和武器”,想起母亲枕头下那根金条。系统的提示突然在眼前亮起:“当前进度10%(1/10)”。他咬了咬牙,从里面抽出九根金条,塞进背上的麻袋——加上老周给的那根,正好十根。
刚要转身,他突然瞥见另一串钥匙挂在对面的挂钩上,想必是经理的那把。阿默心里一动,又多拿了五根金条——不能让日本人把抢来的东西运走。
往通风口爬时,麻袋里的金条硌得后背生疼,却让他心里格外踏实。钻出栅栏的瞬间,他听见金库的门被推开了,是换岗的宪兵来了。他顾不上细想,一头扎进煤气管,拼命往前爬。身后传来日军的怒吼和枪声,子弹打在通风口的栅栏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爬出污水井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老周带着两个弟兄守在井边,看见他背上的麻袋,眼睛都亮了:“成了?”阿默点点头,刚想说话,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发晃。
“快扶住他!”老周赶紧伸手,却被阿默推开了。他跌坐在地上,摸着麻袋里的金条,突然笑了起来——系统的提示正在眼前闪烁:“检测到足额金条,启动升级……当前等级2级,解锁功能:‘30秒回溯’‘全景扫描’‘危险预警’”。
“金条……”阿默指着麻袋,声音发飘,“十根留着升级,剩下的……换成药。”说完这句话,他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母亲正用布蘸着温水擦他的脸,眼眶红红的:“傻孩子,拿命换这些干啥……”阿默想笑,却扯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窗外传来老周和弟兄们的说话声,夹杂着“药品”“武器”的字眼。他摸了摸胸口,系统的界面已经变成崭新的蓝色,右上角的能量条显示“100%”。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升级后的系统或许能预警危险,却抹不去金条上沾着的血,也换不回那些在码头、在仓库牺牲的同志。
但他不后悔。就像老周说的:“总得有人往前冲,不然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阿默望着屋顶的破洞,阳光从洞里钻进来,在地上投下亮堂堂的光斑,像块被打翻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