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冰湖的底部,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寒意和粘稠的黑暗狠狠压回。唯有右手掌心那块小小的、坚硬如玄冰的漆黑木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寒气,成为这无边死寂中唯一的锚点。
“爹…爹…”细微的、带着哭腔的呼唤,像风中残烛的火苗,微弱却执着地穿透厚重的冰层,一下下敲打着我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
儿子!是儿子的声音!
这呼唤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冻结的灵魂上!剧痛伴随着强烈的求生欲猛地炸开!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郁血腥和腐臭的空气灌入肺腑,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冻裂后又强行揉搓在一起!
眼前模糊的光影剧烈晃动,逐渐聚焦。
惨淡的月光依旧,勾勒出工棚狼藉的轮廓。我瘫倒在冰冷粘腻的泥地上,浑身剧痛,尤其是腰腹被邪秽触须缠绕灼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仿佛皮肉被生生剐去了一层。右手依然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漆黑木匣,它表面的嗡鸣似乎减弱了一些,但那股镇压一切的威严感依旧存在,如同无形的屏障,死死抵住工棚中央那团恐怖的存在。
那团污秽的阴影…它还在!
体积比之前坍缩了近一半,像一个被强行压缩、濒临爆炸的脓包。翻滚的污秽泡沫变得极其粘稠、缓慢,颜色更加污浊暗沉,如同凝固的淤血。表面布满了大片大片焦黑的灼痕,那是被木匣威严和我精血双重灼烧的印记。那几根惨白的指骨状凸起物无力地耷拉着,像是被折断的枯枝,偶尔抽搐一下,散发出极度虚弱却更加怨毒的气息。
它被压制住了!被这神秘木匣的力量死死地钉在原地,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地扩张、攻击!但它并没有被消灭!它那污秽的核心仍在缓慢地、顽强地搏动着,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充满不甘和饥渴的意念弥漫开来,如同毒蛇在暗处吐信。它像一个被困在牢笼里的饥饿凶兽,虽然重伤,獠牙却依旧闪着寒光,随时等待着反扑的机会!
我的目光艰难地移向墙角。
儿子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阴影里,紧紧抱着膝盖,抖得如同筛糠。他脸上满是泪痕、泥土和擦伤的血痕,嘴唇冻得发紫。但最让我心胆俱裂的,是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交织着巨大的茫然、一种被掏空般的虚弱,以及…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近乎**殉道者**的绝望!
“儿子!”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冲过去抱住他,腰腹的剧痛却让我闷哼一声,重新跌坐在地,只能嘶哑地呼唤,“你…你怎么样?那匣子…是…哪来的?”
儿子听到我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看向我。他的目光扫过我手中紧握的木匣,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比那污秽邪物更可怕的东西。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他的小手,依然死死地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时!
“嗡…嗡…”
我掌心紧握的漆黑木匣,突然再次发出低沉而急促的震颤!这一次的震颤,不再仅仅是威严的镇压,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渴望**!仿佛沉睡的深渊巨口被血腥味唤醒,发出了无声的索求!
伴随着这渴望的震颤,匣子表面那墨玉般的幽光,骤然变得明亮、活跃起来!光芒不再内敛,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每一次光芒亮起,都像有一只无形的眼睛在匣子表面睁开!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吸力,猛地从匣子内部爆发出来!
这股吸力并非作用在皮肉,而是直指…**血脉**!
我浑身猛地一僵!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倒流!一股源自生命本源、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仿佛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正被这冰冷的匣子强行抽取!这感觉,比之前被邪物触须吸血时更加霸道、更加深入骨髓!
“呃啊…”我痛苦地呻吟出声,攥着木匣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指骨被那冰冷的吸力冻得几乎要碎裂!
更可怕的是,这股恐怖的吸力,似乎并不仅仅针对我!
蜷缩在墙角的儿子,身体猛地弓了起来,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他抓着胸口的小手痉挛着,指缝间,一点微弱的、带着奇异生命气息的暗红色光芒,正透过他破烂的衣襟,艰难地、抗拒地透射出来!那光芒的源头,正是他脖颈间悬挂着的那块不起眼的小木片!
那暗红的光芒,带着一种与工棚中央那污秽阴影同源、却又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怨念气息!它仿佛是被儿子自身血脉温养了许久的一颗…邪异的种子!
“不…不要…”儿子痛苦地蜷缩着,小脸扭曲,发出细若蚊呐的哀鸣,仿佛在抗拒着体内某种东西被强行剥离的痛苦。他脖颈间那暗红的光芒明灭不定,似乎在木匣的强大吸力下苦苦挣扎。
就在儿子体内那暗红光芒被木匣吸力强行引动、透体而出的刹那——
工棚中央那团被压制的污秽阴影,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它那缓慢翻滚的污秽核心猛地一颤!几根耷拉的惨白骨刺骤然挺直!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贪婪、更加**同源相吸**的恐怖意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瞬间从阴影中爆发,死死锁定了墙角那个小小的身影!
它不再试图攻击我,也不再冲击木匣的威严屏障,所有的怨毒和饥渴,全部集中在了儿子身上!集中在了他体内那块正被木匣吸力引动、透出暗红光芒的小木片!仿佛那才是它真正的目标,是它复苏甚至超脱的关键!
木匣在渴望!它在强行抽取儿子体内某种被封印或温养的、与邪物同源的力量!
邪物在渴望!它感应到了那同源的力量被引动,如同饿鬼看到了无上珍馐!
而我的儿子…他成了这场恐怖角力、这场古老献祭的…**活祭品**!
“放开他!”我目眦欲裂,血红的眼睛几乎要滴出血来!巨大的愤怒和绝望压倒了被木匣吸食的虚弱感!我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试图将手中这个冰冷的、正在贪婪吸食儿子生命的邪恶魔匣狠狠摔出去!
然而,就在我手臂抬起、力量即将爆发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漆黑木匣似乎感应到了我抗拒的意图,表面的幽光骤然暴涨!那股冰冷霸道的吸力瞬间增强了十倍不止!我抬起的右臂如同被无形的冰锁瞬间冻结!不仅仅是手臂,一股更加强大的、源自木匣内部的、带着**惩戒**意味的恐怖意念,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呃——!”剧烈的头痛让我眼前发黑,意识几乎再次涣散。身体如同被冻结在万年玄冰之中,除了剧烈的颤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木匣贪婪地抽取着,看着儿子痛苦地蜷缩,看着工棚中央那团污秽的阴影因感应到同源力量而变得更加躁动、更加贪婪!
木匣表面的幽光明灭闪烁,那无形的“眼睛”仿佛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死死地“盯”着我,传递着一个清晰到令人绝望的意念:
**献祭…或者…同归于尽…**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彻底缠绕了心脏。我僵在原地,如同被钉在耻辱架上的囚徒,右手高举着那冰冷的魔匣,左手徒劳地伸向墙角痛苦抽搐的儿子,却连一寸都无法挪动。工棚中央,那团污秽的阴影,正对着儿子所在的方向,缓缓地、无声地…**张开了它由粘稠污秽构成的、深不见底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