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爌暗叹一声,捧着勿板从朝臣中出列,方从哲是被弹劾人,这时候得避嫌,那就轮到他说话了,而且还得说当日的实情,这涉及到宰辅的信誉。
他一开始就不同意现在拿着红丸说事,这是在给泰昌皇帝的身后名上眼药,发动计划也太粗糙。
奈何南直那帮人不听劝。
“陛下,李可灼当日进献仙丹之前,先帝圣体已是不豫,方阁老、老臣以及诸部院大臣对仙方皆有疑虑,李可灼有李可灼的错处,但与先帝驾崩无关。”
稍稍停顿了一下,韩爌深吸一口气,继续奏道:
“先帝在八月二十三日召见臣等时,言语中似对崔文升用药多有质疑,老臣以为,当将崔文升交付有司,严加纠察。”
朱由校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韩爌,当他开口说第一句时,朱由校还在心底感叹,毕竟是辅臣一级,看问题多了些高远。
之前嘉靖皇帝驾崩时,高拱就力主嘉靖是长寿善终,而那帮炼丹的道士,本身是有他们的罪行,没必要跟皇帝驾崩扯上关系。
但第二句就让朱由校失望了,对内廷好奇啊,借崔文升的事情咬内廷呗,有司肯定是指三法司了呗。
别说崔文升现在零碎了,给不了有司,就算能给,崔文升到了三法司,估计被问最多的,绝对不是他怎么给皇帝用药,而是得把他这几天在宫里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吐一遍。
“崔文升自有崔文升的错处,其人已悔恨认罪,朕也将他处罚了。”
韩爌听到朱由校的答复,心下微微失落。
可惜了,这几天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说纷纭,可原有的消息渠道都断了,本想着从崔文升这里打破消息缺口,未想直接被新君掐断。
“陛下”,王安舜见朱由校和韩爌两人间,一问一答,就将李可灼献药问题下了结论。
这怎么行?
尤其是韩阁老,李可灼进献的是药,怎么从他口里就成了仙丹?
还有,不是说要对准方从哲的吗?
怎么又扯出崔文升来?
这都偏题了好吧!
“微臣以为,当将李可灼即刻锁拿问罪。”
“你们三个”,朱由校用目光点了一下弹劾三人组,“李可灼一事已有定论,先帝是积劳成疾、抱憾而去,李可灼所献的药,只是对病情无所弊益罢了。”
“方从哲票拟的处置意见,朕看了,并无不当。”
“皇上,臣听闻当日李可灼进献了三枚,先帝吃完之后就”
王安舜梗着脖子就要说话。
“王安舜!!”
朱由校直接出声打断,他盯着王安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全天下和后世都知道,朕的父皇,是因为吞了几颗红丸子给毒死的?”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向全天下证明自己挖地三尺的本事?”
“听闻,当日你在场吗你听闻,你有这本事,怎么不去听听建州老奴现在在干嘛!”
王安舜听得冷汗直接下来了,他才迟钝的想起来,现在位子上这位,对自家老爹心里可是没那么多怨言。
而且皇帝一上来就给他扣了个大帽子,让天下人和后世知道皇室宫闱密事,这罪名谁扛得住?!
“王安舜,去跟锦衣卫解释一下,听闻是从哪听来的,到底是捕风捉影?还是确有真事?”
“皇……皇上,臣是……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只是风闻,其实……不用去锦衣卫解释。”
王安舜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
锦衣卫是万万不能去的,他的同事王心一,据说在里面连几岁尿床都交代了。
“没问题啊,风闻奏事是咱们大明的祖制,锦衣卫有侦缉之权,也是祖制,你去把风闻的事说一下,是强强联合,兴许他们还能帮帮你。”
朱由校有些诧异,敢打嘴炮还不敢当面对质么。
“锦衣卫,带人帮帮王大人。”
“对了,许显纯,如果王安舜的忙帮完了没其他问题,送他去辽东发挥听闻的特长。”
许显纯刚把锦衣卫招呼进来带人,又听到了朱由校的叮嘱,瞬间明白,这是要把王安舜往铁了帮。
“魏应嘉、张泼,你俩有没有听闻的消息?”
朱由校把视线转向另外两人。
“臣没有”
魏应嘉和张泼赶紧摇头否认,开玩笑,俩人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言官还能跟锦衣卫强强联合。
朱由校坐在御座上,看着阶下站着的众大臣,朗声说道:
“科道言官是大明的风宪,朕最是崇敬太祖、成祖两位祖宗,对仁宗、孝宗时候君臣相得的美好,也是心生神往,所以”
他大手一挥。
“以后风闻奏事要大大的支持,没有确切证据呢,朕就让锦衣卫帮忙,东厂也可以帮,朕还就不信了,君臣一心还能让朗朗乾坤底下有阴影!”
“皇上圣明”
众臣躬身行礼,同时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位爷,绝对比神庙更不要脸,更难伺候!
方从哲更是感慨,他为官、入阁这么多年,看的明白。
自从祖宗设立内阁以来,内阁阁臣起起伏伏,总体上权柄在加重,但最受考验的是首辅。
内阁的底线在那,备为顾问,上限经过了前辈们的努力也在那,无非就是又一个张江陵。
可凡事得具体分析,碰上皇帝仁弱,或者倦政,他这种性格做首辅得难受死,而且党争必定越来越乱。
可皇帝如果是强势,有主见,那他这性格跟皇帝相处就很是融洽。
今天朝会第一出就指向他,看来他首辅的位置,果然是碍着某些人的脸面了。
可某些人想不到吧,他跟皇上相处很融洽,皇帝还专门给他打过气!
在大明,皇上要用的人,你们推不倒!
“来,都说说,你们谁还有风闻的消息?许显纯还没走远,随时可以回来帮忙”
朱由校看着殿里众人,冷眼问道。
殿里的大臣们同时缩了缩脖子,尤其是科道言官那一坨人,更是感到后脊梁背发凉。
嘿,难不成以后我们科道要跟锦衣卫合署办公么。
“既然大家都没话说,那朕就说几句,朕这几天也风闻到了一些事情”
朱由校咧嘴一笑,笑容里透着愤怒和冰冷。
“是哪个天杀的,在外面乱喷,说朕的父皇是一晚上进了八个娘们,给玩虚了??”
“敢说敢当,给朕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