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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天衡司。

一身麻衣的方寸山懒散地蹲在玄玉椅上,修长如玉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剥着紫晶葡萄。

晶莹的果肉在他指尖颤动,绛紫色的汁水顺着掌纹蜿蜒而下。

万千传讯剑光划破云霄,如星河倒悬般倾泻而入。

八百司吏伏案疾书,朱砂笔在玉简上勾画如飞,沙沙声汇成一片细密的雨幕。

九尊青铜巨鼎吞吐着氤氲青烟,在大殿穹顶交织成一副浩瀚的“万物资流图“——灵米价格化作金色沧海波涛汹涌,玄铁交易凝成黑龙腾跃九霄,丹药流转似青鸾振翅,就连最寻常的辟谷丹都在图中显化为绵延千里的翠微山峦。

“咔——“

一颗葡萄籽坠地,清脆的声响让最近的司吏笔锋微滞。

方寸山漫不经心地抬眼,懒散的看向仙盟星图一隅。

在那代表长南荒域的黯淡星芒中,太乙玄罡符的轨迹正如一尾银鳞小蛇,在滔天巨浪来临前,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岩缝。

“倒是机警。“方寸山轻笑着舔去指尖残存的甜腻,绛紫的唇色映得他面容愈发苍白。

在这片由兆亿数据奔涌而成的汪洋里,这份突如其来的沉寂,反倒成了最刺目的涟漪。

他随手在麻衣上擦了擦手,饶有兴致的看着长南的位置。

长南——仙盟版图上最贫瘠的边陲,连蜃影都未普及的荒芜之地,却藏着拍卖行这等古老的交易场所,更是那位“应劫之人“可能蛰伏的所在。

方寸山眯起眼睛,看着那道彻底静止的轨迹,忽然觉得口中的葡萄,泛起一丝耐人寻味的涩。

“给我看看那小子的信息。“方寸山随手将葡萄梗丢进玉盘,紫晶汁液在盘底晕开一片。

“是,师兄。“

一名灰袍修士从袖中取出个普通的桑皮纸信封,边缘还沾着墨渍。他双手奉上时,指节处的老茧明显是常年握笔所致。

方寸山接过信封,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

粗糙的触感,带着长南特产的竹浆气味。

拆开封口时,里面的信笺是用最普通的松烟墨书写,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这是天衡司外派暗桩的标准笔迹。

他不信任阵法,也不信任蜃影,关键的信息上,只有点对点的书信传输才让方寸山有一定的安全感。

纸上详细记录着陈望潮每日的行踪:那一日,辰时扫洒灵兽园,午时在集市买灵麦馒头,申时去丹房。

连他擦拭额头时用的哪只袖子都写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行墨迹尤新:三日前停止所有交易,现居于学院寝室,每日上课、炼丹等等。

方寸山将信纸凑近鼻尖,松墨的苦香中,隐约能闻到长南特有的潮湿泥土气。

他满意地折起信笺,指尖燃起一缕青焰,看着它化作灰烬飘散。

“呵,苟得令人发指。“方寸山捻着信笺余灰,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这缩头乌龟的做派,倒真有几分转世老怪的风范。“

他忽然起身,玄色袍袖扫过案几,震得葡萄盘叮当作响:“区区一个杂灵根,倒懂得'潜龙勿用'的道理。“

冷笑声像淬了毒的银针,“怕是哪个老不死的在背后教他装孙子呢,说跟那位大能无关,谁信?“

指尖在玉简上敲出清脆的节奏,方寸山眯起眼:“查查他最近接触过哪些古籍——“

停顿片刻,方寸山嗤笑道,“特别是《龟息真解》之类的,最适合这种活成精的王八。“

“师兄,他最近接触的都是炼丹方面的书籍,其中《炼丹——从入门到精通》是随身携带的。”

“《炼丹——从入门到精通》?“方寸山突然笑出声来,指尖的葡萄汁在玉简上晕开一片紫痕,“倒是个会挑书的。“

“去,让长南医修学院筹备一场……普通的测试。“他漫不经心地捻着袖口,“题目要细,从火候把控到药材甄选——“突然压低声音,“特别是丹药的炼制要点,多设几道陷阱题。“

灰袍修士刚要领命,又被叫住。

“记住,“方寸山剥开新摘的葡萄,紫晶般的果肉在他掌心颤动,“让监考的用'问心香'。“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殿外,“我倒要看看,这小乌龟能缩头到几时。“

……

……

陈望潮的日常如同机械般精准运转。

每日辰时的钟声刚响,他的身影便准时出现在学堂最后一排;申时的钟声未歇,人已闪入丹房紧闭的门扉;待到子夜时分,唯有丹房门楣上的亮光证明他还在炼制丹药。

寝室床榻上的被褥已连续七日未曾展开。

聚气丹的效力在经脉中流转,灵力如春溪破冰般在丹田汇聚。

陈望潮能清晰感知到那道无形的门槛——炼气四层的屏障已经能触摸到,再坚持十余日的苦修,或许就能听到那声期待的“咔嚓“轻响。

又几日后。

高老师上完课却没走,她扫了一眼下面的同学,“明日大考。”

“啊?”

“怎么这么快就要考试?”

“老师,是随堂测试么?”

学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叹。有个胆大的弟子举手问道:“老师,是临时测验吗?“

“这是长南医修学院建院三百年的传统。“高老师道,“列入年榜,前十名刻录'百炼碑',至于榜首么。“

她突然勾起嘴角,“前十的人,可入'天工阁'选一件法器或是其他好处。“

最后一句话像块烧红的铁,烙得所有人呼吸一滞。

天工阁?陈望潮转瞬之间,他便垂下眼帘,将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掐灭在心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榜首的风头太盛,不适合一个需要韬光养晦的穿越者,还是苟一点比较好。

他轻轻合上笔记,将《炼丹——从入门到精通》塞入怀中,书页间还夹着几片用来做标记的干药草。

“回去好好温习。“高露的声音从门口飘来,她驻足片刻,“尤其是《百草纲目》前三十页的药材辨识,以及《基础丹方》里的火候掌控。“

和自己没什么关系,陈望潮确定要放水。

下课后他去集市买了俩灵麦馒头后便来到丹房。

“师兄好。“陈望潮笑吟吟地递过一个灵麦馒头,热气在夕阳下仿佛还冒着热气。

看守丹房的弟子习惯性地接过馒头,粗糙的手指触到对方温润的指尖时,不由得缩了缩。

他在丹房值守五年,见过太多修士——有趾高气扬的世家子弟,有畏畏缩缩的寒门弟子,却从没见过眼前这样的。

这个叫陈望潮的,明明穿着最普通的入门弟子布袍,袖口还沾着药渍,可那双眼睛却清亮得吓人。

更古怪的是他的笑容,既不谄媚也不冷淡,就像……就像药铺掌柜对着熟客那般自然。

按说他应该借了钱,但每天还是给自己带个灵麦馒头。

“师弟,你太客气了。“

他拿出玉佩,陈望潮在他这儿买了草药后客气几句就直接钻进丹房。

看守弟子心里直犯嘀咕——这位爷天天来炼丹,可从来不见他往外带成品,也不知道炼的什么玩意儿。

他捧着半个没吃完的馒头,看着陈望潮的背影消失在丹房拐角。

丹房弟子自摇头——这小子天天来炼丹,却连最基础的聚气丹都没炼成过一枚。

要不是丹房严禁布置任何窥视阵法,他真想看看这个怪人到底在折腾什么名堂。

“喂,六子。“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丹房弟子差点把馒头掉在地上。

大黄牙不知何时已经贴到他身后,那张蜡黄的脸在灯笼下泛着油光。

“牙叔。“赵三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大黄牙眯起那双浑浊的眼睛,朝丹房方向努了努嘴:“那小子最近可炼出什么好东西了?“

“他?“赵三干笑两声,手指不自觉地按了按灵麦馒头,“连火候都掌握不好,能炼出什么名堂。”

“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急忙补了句:“不过就是个没天赋的穷弟子罢了,不值得您费心,到现在一枚聚气丹都没练出来过。“

“每天我都有查看,很仔细的。”

“行啊。”大黄牙拍了拍丹房弟子的头,“我也就是顺便问问。”

“嗯嗯嗯,泉少爷那面感兴趣,我知道。”丹房弟子心中一动,凑到大黄牙身边,“王执事不会对这小子感兴趣吧,一个杂灵根。”

“不该说的别说,君子慎独。”

君子?这俩字与大黄牙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丹房弟子和大黄牙说笑了起来。

……

……

陈望潮盘坐在丹炉前,双目微阖,一只手燃着“小火苗”,另外一只手的五指如穿花蝴蝶般在炉火间游走,比从前耍花手的那些主播更胜一筹。

毕竟是外科医生出身,手指灵活度极高。

经过数百次的重复炼制,如今陈望潮闭着眼都能完成下品聚气丹的全套工序——投药、控火、凝丹,一气呵成。

炉中的丹药在氢灵根淬炼下泛着异样的光泽。

只是随着陈望潮上课,学到了一些炼丹的基础知识,再应用于实践中,今天终于有了改变。

寻常聚气丹通体青灰,而他炼制的丹丸表面却流转着淡淡的金纹,像是朝霞映照下的露珠。

更奇特的是某一次炼丹后聚气丹的丹体上自然形成的云纹,细看之下竟隐约构成某种玄奥的图案。

陈望潮炼制完毕,用手指夹起刚成形的丹丸。

没想到今天炼制丹药的时候出现这种异象了——丹成之时,总有一缕金色雾气从炉口溢出,在半空凝结成几个模糊的篆文,转瞬即逝。

他小心地将丹药收入玉瓶,瓶壁立刻结出一层细密的灵气实质。这些异常现象,就连《炼丹——从入门到精通》里都未曾记载。

【小深,你研究明白了么,这种丹药是什么情况?】

陈望潮心里询问着。

【宿主请注意,明日小考要考第一,拿到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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