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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层叠,庐山重墨。

近处船桨,破开浊江。

李道玄靠在甲板之上,望着昏沉天际,一身赤色衣袍有风却不见丝毫飘动。

三十日前,他带着十名亲卫出了长安。

一路沿渭水东行,骑马经潼关、函谷关至洛阳。

没办法,实在是渭水难以行船,只得走了陆路,近九百里,花费了五日时间。

而后一行人一路向南,在襄阳乘船,沿汉水南下至夏口,转入长江顺流东下至了江州。

一路也算紧赶慢赶,三千两百里,十五天的行程让他足足行了三十天。

路上是各种意外。

遇了劫匪,遭了马泻,抓了窃贼,起了叛乱,他皆不曾多留,终于快到江州。

这上天,似是不想让他南行。

可他偏偏要来。

到了江南,天公依旧不作美,一直是雨水连天。

没有一艘船空置愿意载他们。

最终李道玄出了重金,买下一艘货船,才得以顺江而下。

如今近了江州,天也终于止了雨水,虽然依旧是层云蔽日,但已经算是近日里的好天气了。

似乎,是他终于经受住了考验。

望着难得的山景水墨画卷,李道玄心情一畅,不由感慨。

两生两世,他都未曾到过江州,更不曾见过庐山壮美。

如今倒好,他能比李白早上一百年,来到这庐山之畔。

要不要抄性大发,来一首《望庐山瀑布》呢?

李道玄还在思量,却见一个大浪,高高涌起,直接朝他迎面拍打过来。

“调皮。”

长吸一气,青龙入肺。

已经又修炼了三十日的《青龙生息法》被李道玄随心用出。

乾位一阵风流随手而起,与李道玄掌一同拍向大浪。

“轰。”

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大浪中间出现一道掌印,但终究是拍了过来。

水沫在李道玄身前尽数止住,不曾湿了他半片衣角。

水流从木质栏杆的另一侧蔓延流淌过来,却被李道玄抬手不沾栏杆,动以风流,随意抹去。

可惜李道玄对风流的掌控,还影响不了舟船。

此刻这艘本应载满豫章窑瓷器的货船,如今在鄱阳湖口被浪拍得摇晃起来。

船老大赵老四跑了过来,恭敬地对新主家汇报道:

“东家,这天色不对头。”

还没等李道玄答话,西北天际已卷来铁灰色的云墙。

与云同来的,是纵横江面而来的不息狂风。

不尽风流裹挟着浓浓的鱼腥味掠过桅杆,吹得大浪纷起,吹得货船飘摇,吹得人仰马翻。

不过片刻,就有雷鸣在云层中碾过。

而后,整片江面,陡然竖起千万根银针雨线。

“轰!”

方才浊浪不过一次轰鸣,此刻漫天四野皆是暴响。

重叠雨声,直接淹没了相距不过两尺的赵老四与李道玄二人。

货船飘摇之间,船老大赵老四依旧能赤脚踩在湿漉漉的甲板上保持平衡,在李道玄眼中,他粗粝的脚掌与桐油木纹几乎融为一体。

首先掌握不好平衡的,反而是自诩人间无敌的李道玄。

“东家,得找地方泊船!“

赵老四的吼声被雨幕淹没,却被李道玄清晰捕捉:

“这浪头要吃人!“

只感到八方俱动的李道玄,一把抓住栏杆,一把拽过赵老四,在他耳边喊道:

“准了!快去安排!”

狂风暴雨,顷刻而至,仿佛要将李道玄这一船人,都顷刻炼化在这长江之中。

货船的十二支长桨同时入水,底层船工们脖颈青筋暴起,想要调转船头。

暴雨却犹天河倾覆,将货船束缚于江水之中。

船工们拼命扳动尾舵,货船却依旧像喝了浊酒的醉汉一般,歪向江心。

有玄甲亲卫冲上了甲板,想要守护李道玄这个魏王。

可惜上了甲板,也不过是趴在甲板上努力保持平衡。

天威之下,凡人终究显得脆弱。

“殿下!外面危险!”

有嘶吼穿过雨幕,想要拉回李道玄。

但李道玄却并未挪步,因为他从这风雨之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悸动。

那是犹如渭河龙王演示风流时的灵力涌动,藏在这暴风骤雨之中。

船舱之中,有数名赵老四代为雇佣的船员,一齐跪倒在地,对着江心连连叩首:

“河神爷爷恕罪。。。”

有附近玄甲亲卫,勉强保持身体平衡,把他们直接拽了起来:

“跪什么跪!去船上帮忙!”

却在这时,货船高处,三十丈长的硬帆“刺啦“一声裂开一道口子。

下一瞬,狂风卷着帆布就拍向了桅杆。

但桅杆决不能断!

刚刚还在船舱内指挥的赵老四,直接抄起斧头就要冲进雨里,他要砍断帆布缆绳,阻止帆布继续在桅杆周围狂舞。

不过,李道玄的横刀比他更快。

一道霜寒仿佛冻结了接连天地的雨液,随着李道玄划过半面甲板,将帆布缆绳尽数一刀两断。

在李道玄刀下,断绳犹如死蛇一般,坠入江中。

“水下有东西!“

却在这时,船尾的年轻船工尖叫着指向江面。

没有多少人听清他的喊话,但是李道玄听到了。

他骤然抬头,看向雨幕之下的江水。

浑浊幽深,却有更深的色彩,在其中游弋。

浑浊的浪涛间,一条数丈的青影,正贴着船底,硬物刮擦船板的声响,透过船身传递到每个人的耳边。

令人牙酸。

刚刚放下斧头的赵老四脸瞬间惨白:

“是蛟老爷。。。快撒米!“

有船工听到声音,四肢着地地就向舱内跑去,要找那粮袋。

却被玄甲亲卫一把抓住:

“撒什么米?!那水下是什么!”

船工拼命扭曲着身子,想要挣脱玄甲的束缚,口中有些高亢地喊着:

“是蛟老爷,蛟老爷,不撒米我们都会进老爷肚子的,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撒米!”

其他玄甲没有动作,任由其他船员冲进了底舱,拖出一袋袋粮袋。

他们上船检查的时候还在奇怪,怎么买船雇人还会送粳米的。

原本以为是压舱之用,没想到是救命要用。

有数名船工冒着暴雨,颤抖着手抖开粮袋,将新碾的粳米如雪瀑一般倒入江水之中。

李道玄还在观察,脑海之中划过一个念头:

这些船员,到底是在自救?

还是在打窝?

不过粳米淋入江水,水底青影真的缓了势头。

沉入江底。

摩擦声也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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